馬丁 希維爾, 父親是巴爾的摩市北部的林肯希維爾。
這個姓氏在當地意味著一棟品味良好的彆墅, 農場以及幾個不錯的中型公司。
父親生前曾帶著他去過幾個宴會, 作為必要的介紹儀式,有些不知進退的賓客會問到他的母親。
“噢......”他的父親會歎口氣,接著語焉不詳地解釋,“她去世得很早...我的孩子身體一直都不太好。”
於是眾人臉上都露出遺憾的神情, 為他們不小心刺破的愛情悲劇而歎息。
這當然是一個愛情悲劇, 馬丁配合地低頭,眼角餘光還能看到父親臉上沒藏住的悲傷。
這當然是個悲劇——關於一個心比天高的十八線小演員, 和一個浪蕩多情的花花公子。
為了不使家族遺產旁落, 年老病重的林肯希維爾委托事務所尋找自己遺落的子嗣,接著馬丁被代理人從精神病院帶到巴爾的摩,改換姓氏, 抹去不體麵的資料。
林肯顯然並不滿意, 但他彆無選擇。
從那天起, 馬丁被安排在一位久有盛名的心理醫生處治療,以求不墮家族的聲名。
是位熟人,在還被困於精神病院時, 他曾見過這位醫生。
“您是來使我變正常的嗎?萊克特醫生。”
“不必這樣指責自己,”醫生微笑著, 溫和寬厚, “你很美麗,隻是差一點蛻變。”
他們開始頻繁地見麵,多半在下午。
隻是聊天, 沒有藥劑或是責罵,這是馬丁最輕鬆的時候,他被邀請坐在柔軟的沙發裡,被注視,被傾聽,被——引導。
一開始他隻抱怨家中傭人對待他時不加掩飾的傲慢,但接著,隨著父親越發嚴厲的態度,他開始留戀萊克特醫生身邊寧靜的氛圍。
“你有些緊張,做了噩夢?”
“是,是的,醫生。”
他瑟縮在沙發裡,柔軟的布料維持著岌岌可危的安全感。
“夢到什麼?”
馬丁抬頭與醫生對視,萊克特醫生的目光平靜無波。
他想抓住這平靜,像是波濤翻滾中的溺水者渴望抓住任何能抓住的物體,即使那並不是一塊浮木,而是引向更凶險處的暗礁。
“我夢見巨大的月亮。”
他終於開口說出這個本該和他一同進入墳墓的秘密。
那是一輪巨大的月亮。
來自十四歲的,倉庫上空的月亮。
十四歲之前,他和母親一同生活。
瑪麗蓮曾經是個半紅不紅的小演員,聽信富家子弟的甜言蜜語,卻在浪子抽身而去後不可自拔。
她被愛情或是向上爬的機會衝昏了頭腦,一門心思想生下這個孩子換取機會。
她當然是在做夢。
身孕使她錯失了幾乎所有的工作,同期的一個金發女郎卻被幸運眷顧,從一個成人雜誌模特變成炙手可熱的明星。
同樣都是金發碧眼,同樣都名為瑪麗蓮,甚至他們的姓氏都是瓊。
命運何其偏頗。
1958年,貧困邊緣的瑪麗蓮生下了馬丁。
1962年,一代豔星落幕。
馬丁長著希維爾家的棕發,眼睛卻遺傳了母親的藍眼。有時瑪麗蓮會對他很溫柔,像是看到愛情存在過的痕跡。更多的時候她憎恨著那個負心漢,在幻象中責打年幼的孩子。
瑪麗蓮已被落魄的生活和曾經的幻想與野心逼到絕境。
她聽了一路豔星隕落的新聞,搖晃著酒瓶回家,看見馬丁因沒有乾衣服而裹著一件她的襯衫。
馬丁在母親的沉默中瑟瑟發抖。
“對不起,對不起母親,我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