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點的格局,是和彆處相同的:都是無數的作品,可以隨時看書的人,傍午傍晚散了工,每每花四分錢,買上一章,這是十多年前的事,現在每章要漲到十分,拿著手機電腦看著,幾分鐘看完;倘肯多花百分,便可以打賞作者了。但這些讀者,多是短衣幫,隻看不寫。隻有穿長衫的,又是作者,又是讀者。
孔正道是站著看書而穿長衫的人。他身材很高大;蒼白臉色,穿的雖然是長衫,可是又臟又破,似乎十多年沒有補,也沒有洗。因為他姓孔,彆人從管子·立政上的“正道捐棄而邪事日長”這半懂不懂的話裡,替他取下一個綽號,叫作孔正道。
孔正道一到店,所有看書的人便都看著他笑,有的叫道,“孔正道,你又太監了!”他不回答,他們又故意的高聲嚷道,“你就沒點存稿嗎!藏著掖著為何不發。”孔正道睜大眼睛說,“我一天七個時辰都在寫,僅能做出兩章……那你能解釋下那個水的不行的牧蘇蘇傳嗎”孔正道便漲紅了臉,額上的青筋條條綻出,爭辯道,“水……寫得有趣不就行了。”接連便是難懂的話,什麼“本勞模可是更了四章”,什麼“你們再這樣我就太監了”之類,引得眾人都哄笑起來:店內外充滿了快活的空氣。
聽人家背地裡談論,孔正道原來也寫書,但不是爽文無人問津,又不會營生;於是愈過愈窮,弄到將要討飯了。幸而寫的書有那麼幾人花錢,便勉強更新,換一碗飯吃。
孔正道喝過半碗酒,漲紅的臉色漸漸複了原,旁人便又問道,“孔正道,你當真認識字麼?”孔正道看著問他的人,顯出不屑置辯的神氣。他們便接著說道,“你怎的連半個名聲也沒有呢?”孔正道立刻顯出頹唐不安模樣,臉上籠上了一層灰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