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了一截路過後,采薇回過頭看了看,見沈瀾已經走得遠了,這才笑著輕聲的同沈沅說道:“姑娘,您是沒瞧見。剛剛二姑娘手裡的那條藕荷色的手絹都快要被她給擰出水來了,偏偏她麵上還得笑著同您說話。奴婢在一旁看著心中可真是覺得解氣。”
沈沅笑著沒有說話。
徐媽媽這時也說道:“這個二姑娘,說起來也是眼皮子淺。老爺不過是給她搭了一間花房,值得什麼呢?而且我還聽得說,那個時候還是她那樣求著老爺,老爺才同意給她搭建的。可就這點子小事,她就上趕著要在您麵前這樣說,可不就是明晃晃的要挑撥您和老爺之間的關係?若您剛剛聽了她這話,鬨到了老爺跟前去,老爺心中豈有個對您不惱的?”
不過徐媽媽心中也是欣慰的。若是以往的沈沅,這當會必定早就鬨到了老爺的跟前去,但現在她卻是一些兒都不在意的模樣,說話兒不輕不重的,讓二姑娘受了那樣一肚子的軟氣。
心中又感歎著。若是夫人還在,看到大小姐現如今這樣,心中該有多欣慰。
沈沅聽了徐媽媽的話,就聲音裡帶了幾分笑意的說著:“她自然是希望父親心中惱我的。至好我再如同以往那樣的冥頑不靈,那樣隻怕父親便會不認我這個女兒了。”
上輩子可不就是這樣麼?自己受了沈瀾一星半點的挑撥便到父親的跟前哭鬨,說他偏心,最後父親不就是對她煩不勝煩了麼?不過現在她再不會那樣了,所以沈瀾說的這些話,她壓根就不會往心裡去。
她一路腳步輕快的回到了漱玉院。
青荷和青竹正坐在遊廊下做針線。天氣逐日的冷了,一些過冬的衣物總要開始籌備起來的。
這樣來回奔波了大半日,沈沅也覺得有些乏了,回去之後看了會書,用了晚膳,洗漱完之後就上床歇息了。
不曉得是不是今兒見到了李修堯的緣故,沈沅竟然夢到了李修堯。
那個時候李修堯也是剛從山東聊城回京沒多久,已經在五軍營裡任職了,隻不過職務並不算得高。
他是家中的庶長子,李修源的母親是極不待見他的。雖然若真說起來李老爺已經死了,李修源還在國子監裡讀書,並沒有出仕,李家也就隻有李修堯一人有
官職在身。但一來本朝原就重文輕武,眾人多看不起武臣,覺得粗鄙,二來李夫人也自恃有個在宮中做了貴人的女兒,且又有懷了身孕的好消息傳來,所以李修堯在她眼中算什麼?一天到晚都對他冷聲冷氣的。於是李修堯並不怎麼回李府,慣常隻住在軍營裡。
沈沅那個時候剛嫁到李家沒多久,雖然遭受了李修源的冷遇,但總想著要好好的表現,麵上極力的斂下了自己驕縱的性子,學著同人溫和的相處。
記得是端午的時候,李修堯回來參加家宴,她在園子的遊廊下巧遇到了他,上前同他見禮,麵上帶著笑意的叫了他一聲大伯。但李修堯卻並不應答,相反卻是冷冷的瞥了她一眼。
那目光實在太冷,縱然隻是在夢中,沈沅也被生生的唬了一跳,瞬間就驚醒了過來。
就算醒過來了,胸腔裡的一顆心還在突突的亂跳著。沈沅定了定神,起來給自己倒了一杯水喝了兩口,這才覺得好些,重又躺回了床上去。
不過一時卻睡不著了。耳中聽得夜風吹著後廊簷下栽種的一株梧桐的殘葉在悉悉索索的響,轉而又想起了自己上輩子中毒失明之後的那一年。
聽得服侍她的丫鬟說,那個小院子裡是栽種了一株極粗極高的梧桐樹的。但這天下之大,也不曉得那個小院子到底在哪裡。也不曉得那個人到底是誰。
腦中這樣胡思亂想著,到最後倒也朦朧睡過去了。一宿再無夢。
次早起來梳洗了,用過了早膳,沈沅就讓青荷將她裝著各色絲線的針線笸籮拿了過來,讓她同青竹一起纏著絲線,自己則是坐在臨窗的木炕上,伏在炕桌上
描花樣子。
才描了兩三瓣梅花的花瓣,采薇就進來通報,說是二姑娘遣了個粗使的婆子搬了一盆茶花過來。
沈沅放下了手裡的筆,叫那婆子進來。
是一盆蜀茶。光潔青翠的葉子,粉色的花瓣,鵝黃色的花蕊。
沈沅對著那婆子點了點頭:“回去對你們姑娘說一聲,就說這茶花我很喜歡。勞她相讓了。”
又讓采薇拿了三百錢給她。
那婆子眉開眼笑的伸手接了,對著沈沅磕了個頭,然後才起身走了。
沈沅又看了一眼那盆茶花,隨即就低下頭去繼續描著梅花花樣,一麵語氣淡淡的說著:“將這盆茶花送到常嬤嬤的屋裡去。她都病了這幾日了,屋子裡擺一盆這樣嬌豔的花,她早晚看著,心情也會好一些。”
常嬤嬤自打到了沈府,次日就病倒了,臥床不起。這幾日沈沅一直請了大夫來給她調養,自己也是一日就要去她屋中看幾次。
采薇答應了一聲,就要掀簾子出去叫人進來搬茶花。但很快的她又回來了,而且麵上還滿是笑:“姑娘,常嬤嬤的女兒和女婿帶著他們的兒子過來了,就在院外求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