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 51 章(2 / 2)

她用的是左手,被銀色十字架刺穿獻給神明的左手,她握住了他,夏油傑一瞬間分神想單論觸感而言她的手骨還沒有十字架感覺分明。她的血源源不斷的滴在他的手上,之前在躲避的時候他狼狽不堪,身上有很多傷口,她的血流進他的傷口內並且迅速和其混為一體。此前在列車上夏油傑覺得她的體溫和血液都是冰冷的,但現在在這個寒冷的空間內,她的血液還保持著原來的溫度——讓他感覺很溫暖。

他一瞬間睜大雙眼望著緒方梨枝,而後者也隻是抬頭看著他。明明之前是那麼凶狠的即將致自己於死地的敵人,現在在這裡卻單純因為寒冷而嘴唇發紫。她抿著嘴唇好像下定了什麼決心,夏油傑發現她的眼睛裡麵已經恢複焦距了。她不再逃避…或者說是已經和她的‘神明’交流完畢,並從中得到了啟示。

緒方梨枝左手的十字架其實是移動點滴架幻化而成的,之前和五條悟的戰鬥中她把點滴插進過他的身體裡,並且提供了HP加成。對於緒方梨枝來說的HP在他們眼中就是咒力。而點滴架的原理無非是注入藥水,她的手一直都有流血的特效,但那隻是每秒鐘回複0.5HP,她通常HP是滿值的根本不需要,所以紅色的藥水(血液)會流出來而已。

隻要讓它滴到另一個人的體內就可以了。不用把十字架插進去,隻要從傷口注入進去就可以了。

“…快點啊。”梨枝靠的很近,輕聲的說著,每秒鐘從她那裡傳遞而來的咒力都龐大的不可思議,拿一般有評級的咒術師來計算,大約兩秒就是一個咒術師的全部咒力。夏油傑以前何曾這麼奢侈的使用過力量?他一瞬間在想咒力究竟是從何而來而且為什麼和自己的絲毫沒有發生排斥反應就這麼流進去了?不要說她是一個普通人,就連咒術界和他敵對了數年,找遍了典籍咒具也沒有一個能對他起到這種效果的(如果可以咒力同化,那稍微做點手腳夏油傑就會死)。但他沒有再想下去,隻是抿了抿嘴唇,同樣毫不猶豫的使用起這種饋贈。

他不斷輸入咒力增強上方的咒靈,但這其實是不夠的,就算能夠撐住積雪也還有軌道和溫度的問題,於是就召喚出了一個咒靈小心的托舉著下方的軌道,再召喚一個燃燒起火焰,這樣會融化上方的積雪但也能順便加熱一下內部空間。

但隻是開始就被梨枝妹妹打了一下手。

原本以為在這種緊要關頭她變得溫順了起來結果本性還是沒變嘛!她從下往上用那種小個子麻辣女教師的眼神看他,像看什麼都不懂的差生一樣。嘟囔了一句“真的是白癡”。在至少有一百米的均勻受力(積雪和列車)前提下僅僅撐起一個咒靈大小的地區,這個其實不算撐起,物理學上這種受力方式叫剪切力。他們所在的軌道會很快斷掉的。再加上先是冷凍然後再加熱…金屬冶煉不就是用的這個方法?

梨枝皺起眉讓他先撐著上麵的地區,然後也好像完全信任他一樣的閉上了眼睛,那個瞬間夏油傑感覺到牽引兩人的鎖鏈發生了某種變動,好像它和母親一樣開始流血。從中有銀白色的液體滴落。液體碰觸到軌道的瞬間,原本深色的軌道也變成了一片銀白。這可絕對不是因為反射了積雪的白色——之前在車廂內就知道了,金屬有‘覆蓋’‘同化’的特性。簡直像是主的牧羊人在感化其他羔羊。

身下的沉降感開始變得緩慢,銀白色從他的腳下開始無限延伸開去。金屬應該比普通的軌道強度要高不少…就是不知道這種新材料的實用性如何。不過那也是鐵道局要操心的事情了。整個操作似乎都是緒方梨枝這位母親在做,她睜眼的時候臉色很蒼白,明明是這種溫度卻出了很多汗…不過也可能就是在這種溫度下才會出汗吧。夏油傑以前上過人體課,記得凍死的前兆就是體內感知失靈,開始出汗並且覺得炎熱。

緒方梨枝沒有覺得炎熱,她現在穿著一身修女服並沒有要脫下來的打算,或者說她其實根本都沒有感覺。她隻是微微張著嘴小口喘氣平複消耗,頭發和黑色的眼睫都被汗水打濕了,像天鵝的羽毛。

她看起來像處於一種原因不明的缺氧狀態,緩慢但確實的在死亡,不過在那之前她伸出另一隻手在夏油傑的胸口畫了一個符號,夏油傑以為那是她信奉宗教的符號其實隻是她在操控係統麵板。她點了幾下後變化發生,夏油傑怔了一下,‘隻能同時召喚三個咒靈‘的束縛解開了。

“你知道要做什麼的吧?”緒方梨枝無比虛弱的抬眼看了他一下,然後就很安靜的閉上眼睛趴在他的胸口不再動彈了。她需要儘可能的節省體力,夏油傑感覺到手上傳來的咒力減少了一半,他對為什麼如此心裡有數——緒方梨枝雖然能提供給他但她本人的確沒有咒力,雖然沒有六眼但是作為咒術大師的夏油傑都這麼說了肯定沒有錯。她的傳遞其實更接近於把她的鮮血強行擠進他的身體裡麵,然後讓它變成他想要的……上一次看見這種描述是在聖/經中。

【耶/穌向他們說:我實實在在告訴你們,你們若不吃人子的肉,不喝他的血,在你們內,便沒有生命。】

可她畢竟不真的是神子,她甚至信的都不是耶/和/華而是一個‘更現代更高科技‘的神。她隻是一個十一歲的女孩子。所以無法無限度的給予。這個時候要殺她可能很容易吧但是夏油傑沒有這麼做,一部分是因為腳下的鐵軌就是她的孩子另一部分他也不清楚…如果真的是被一個猴子愚弄到這種程度,他應該會和她同歸於儘才對。

他那個時候沒有後退,任由她靠在自己胸前,同時召喚出咒靈從下分散著托舉起軌道(這一點也是她教的),隨後讓積雪的上方燃起火焰,讓它們變成水,再把遮蔽他們的咒靈形狀改變做成斜坡,水從斜坡滾落,落到下方的深淵中。

一次性打破了當地的水循環,過幾天這裡應該會下很大的雨吧,望著屏障外的水波,夏油傑分神想著。數萬噸的水堆積其上,此時他們猶如身處深海之中——透明的,能看見上方太陽的深海。

這一切做完之後把所有咒靈遣散。夏油傑一瞬間在想要不要把緒方梨枝推開,不過她好像自己有感覺一樣,很快就睜開眼睛從他身上起來。把手收回去後咒力提供消失,她的氣息在幾秒鐘裡麵恢複平穩。隻是還是冷的直跺腳。

她的眼睛裡沒有迷惘或者困意。夏油傑突然覺得剛剛沒有下殺手搞不好是拯救了自己——她一直都保持著清醒。並且像是之前隧道內靜觀其變一樣等待著他的下一步。她剛剛的確很虛弱但也真的完全靠到了他的身上,一米內對於緒方梨枝就是她的武道聖域,這麼大的距離,在夏油傑掐住她的脖子之前,她就會洞穿他的心臟。

還是他想太多了?

緒方梨枝很安靜的轉動了一下視角,望著四周的群山。她一向推崇‘高科技犯罪‘,炸彈還特地做了個控製程序,剛剛就已經讓列車停下了。不然在被積雪堵塞的情況下強行運行,估計要過熱發生大火災。

現在視野的儘頭仍然是一片銀白,但是在上方,積雪已經變薄,露出了下方的山體。她原本以為這種常年寒冷的地方就算積雪融化下麵也隻會是黑色的山岩,沒想到卻看見了一片薄薄的綠色…“在這種地方也會長草啊。”緒方梨枝嘟囔著。夏油傑腦子裡麵其實有更加風雅的形容總比用‘長草‘來說要好!但隨後她露出了笑容,和之前完全不一樣,既不讓人感覺冷漠也不昭示著危險。隻是’我很開心、我活下來了、我看見了其他幸存的生命‘的笑容。

他愣了一下,也跟著笑了起來。

“我們稍微休戰吧?”夏油傑提議,並且從自己做起,直接坐在了列車上麵。他和梨枝妹妹之間牽著一米長的鎖鏈,之前每一次提到這個的時候夏油傑都咬牙切齒。但此時卻是對方受難、被他帶的一個趔趄沒辦法好好的站著。梨枝站在旁邊彎著腰,用很怨恨的眼神看了一眼他,她黑色的長發落在了他的膝頭夏油傑覺得很癢,不過他沒有拂開,下一秒,她自己把這些發絲收攏起來,並沒有攻擊他,而是在他的旁邊落座了。

這算是暫時的安靜時刻。夏油傑盤腿坐著眺望著遠處的風景,之前完全沒有發現,其實雪崩後的天空出乎意料的蔚藍。他也在思考之前的事情。一直以來緒方梨枝都給他‘戰無不勝’‘料事如神’的印象。不過這兩個成語都是以前看三國記漫畫學來的現在說出來又要被她說老土。剛剛的雪崩稍微讓這種印象褪色了,他一手撐著下巴轉頭看她,梨枝妹妹很淑女的把兩腿並在一起側放著,百無聊賴的玩著膝蓋上的布料。

夏油傑的臉上沒什麼表情,緒方梨枝的能力僅限於‘人類’,他之前想到用咒靈壓她就是因為她沒法真的做到三百六十度無死角,排除掉咒力咒靈無效化的話她麵對天災和大規模武器也會死。她把他搞的灰頭土臉真的隻是因為克製…但她剛剛顫抖的太厲害了。夏油傑和她同樣在零下的環境中,她的體術要比他強很多身體應該也會更加強韌。為什麼她當時卻差點被凍死?

夏油傑回想著之前在隧道中隔著衣服觸摸她身體的觸感,那個時候他很著急又要麵對上方的落石又要在隧道結束之前找到遙控器,所以其實連在哪裡翻到遙控器的都記不清楚了。但是過程中他摸到了一些很奇怪的凸起…那絕對不僅僅是衣服的褶皺。剛剛他和她靠的很近也直接看到她的領口了,修女服是高領的隻露出了一點脖子和臉,但是那個瞬間透過縫隙他看到了一些…

夏油傑沒有說話,他的周身醞釀著異樣的氛圍如果是認識他的人在這裡會說他已經想要殺人了。他的手還在流血,緒方梨枝的血。他用那隻手牽起了鎖鏈那一邊她的手腕,把那條手臂拉過來,放到自己腿上,問“我可以看一下嗎?”

梨枝被他的動作帶動著坐了過來,現在她一隻手撐在他們之間的空地上,她用一種不明所以的眼神望著他,不過還是點了點頭。表示無所謂。

夏油傑把她的衣袖拉上去。

“……”他更加安靜了。

黑色的修女服幾乎包裹了她的全身,拉上去之後露出了小半截手臂,手臂的底色是白色的。之所以說是底色,是因為上麵簡直像往畫布上作畫一樣,被添加了各種各樣的傷口。

如果隻是傷口沒有什麼。咒術師從來沒有不受傷的,夏油傑自己在生死搏殺中在訓練中都不知道有多少傷了,甚至前麵幾個小時和緒方梨枝的戰鬥也添了很濃重的一筆。但那些傷很明顯並不是武器留下來的。

它們看起來都…都很日常。

他把她的袖子拉回去蓋住手腕,沒有繼續看下去。過程中梨枝很溫順的坐在一邊,她的長發散落在地上,她明明有著非常美麗的黑發卻好像是第一天擁有它們一樣完全不懂得打理。夏油傑幫她的長發挽回去,過程中碰到了她的脖子。

很冰涼,完全感覺不到血液的流動,他的指尖在那裡停了一下,順而向下把她的領子拉開一些,隨著這個動作鎖骨露出來了,這就是剛剛夏油傑看到的地方,他第一次感覺不對勁的地方——現在在陽光下他可以看的更清楚。鎖骨上麵有三個煙頭印,連在一起。

那絕對不是任何一場戰鬥留下的痕跡。並且它看起來是一年之內留下來的。

緒方梨枝因為衣服被拉開了而抬起頭看他,夏油傑深吸一口氣,說“抱歉”然後幫她把領子整好。接下來已經什麼都不必再說了。他在想緒方梨枝右手的三根手指,他之前想起來那個傷口和攪拌機造成的很像但對這種聯想嗤之以鼻。他之前覺得緒方梨枝從出生就很強,就像咒術師天生就會擁有咒力一樣,她也是天生的霸主。

但是那些傷是怎麼回事?她左手的十字架真的是因為自己希望才刺進去的嗎?還是已經被這麼做了一直在痛苦所以不得不找出一個神來背負這一切?

剛剛緒方梨枝為什麼會覺得給他她的血就可以解決事情?她明明既不知道咒力也不知道咒術師啊。……以前有人這麼對她做過嗎?有人要求她提供過血或者其他東西嗎?

夏油傑一瞬間眼神放空,他瞳孔渙散的時候眼睛會從深紫色轉變為一片漆黑,上一次有這種感情還是在那個小村莊中看到那兩個孩子。

啊。孩子…緒方梨枝說過她的孩子們‘犧牲’了。他當時覺得她被騙了。但到底是什麼性質的欺騙呢?

她覺得自己可以生出兵器覺得自己也是被製造出來的。但就算是被造物也會有情感,整場戰鬥中他看到了她和金屬的情誼。到底是要什麼樣的情況下,一個母親才會犧牲她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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