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第 72 章(1 / 2)

【給予。或者毫不留情的奪取。】

她覺得有點新奇。

緒方梨枝對他露出了笑容。

她躺在地上,銀發四散,身體完全不動雙手放在胸前,而隻在臉上露出一個微笑的笑容。緒方梨枝的眼睛在看他但不是在看‘阪口安吾’,她好像在看他身體裡麵很深的地方一瞬間他以為自己也變成二維的圖像了,隻要一瞥就能被三維的人類把握本質。然後緒方梨枝坐起來,她胸口處的布料都還是紅色的他透過傷口都能看見後麵的風景,她卻半點不在意的樣子,傷口處也沒有血流出來。很像舞台上女演員已經死了化妝師畫了誰都信服的妝,但現在舞台落幕,她就帶著那一身死人妝和其他人一起站在燈光下微笑謝幕。

但這是現實。阪口安吾想。最恐怖的是這個是現實。

紅色世界的緒方梨枝看起來很安靜。比之前稍微成熟一些,沒有說很多話臉上也不會帶著挑釁的笑容。但這個時候的她讓他覺得非常恐怖。緒方梨枝坐起來的時候布料摩擦窸窣作響。她的手放在身下的血泊上。明明這個距離就算她伸長了手也夠不到他但阪口安吾還是在她動手指彈了彈地麵的時候瑟縮了一下。何以在她麵前這麼丟臉他自己心中有數。他在港口黑手黨待過見識過‘人性的黑暗麵’最慘的時候甚至自己都會被懲罰。但這是他第一次怕成這樣。

緒方梨枝卻半點都不在乎,她臉上帶著很虛無的微笑注視著幾十厘米外的紅色地麵。它們翻卷著開始爬上阪口安吾的腳。他那個時候想終於輪到我了並且發現自己並不真的很冷靜。此前地球變成紅色所有人類無法發出聲音的時候他隻是覺得恐怖和哀傷。那時他的心裡空落落的覺得‘如果我也死掉的話’,但現在他發現他還是很害怕。不是害怕死亡本身而是他甚至都不知道被這東西覆蓋後自己能不能死!

它的性質有點像金屬或者說金屬就是繼承了這部分特性!在港□□易的時候梨枝曾經問過‘要不要更多’還拔了針管,那個時候露出了一個小點那麼大的傷口。當時阪口安吾覺得沒有什麼大不了的。但現在想想那時候如果太宰治真的說了‘好,你給我吧’的話…還有那時候她一生氣就讓金屬侵蝕了所有人的雙腳。當時是感覺被侵蝕的部分和彆人連通在一起了。如果他以後都要以一種異樣的方式,作為血泊的一部分和所有人連接的話…他的胃部在翻湧他快要吐出來了。但紅仍然無視他的個人意願在往上爬。視野逐漸被紅色包圍(奇怪的是就算是它們擋住光線的時候他看到的也不是‘一片漆黑’真的就是紅色。顏色本來是在光下才成立的但它卻完全無視這個定律)

他最後看見的是坐在地上的緒方梨枝。她一隻手放在地上像小孩子一樣畫著線。眼睛注視著地麵,露出了像看著死去很久,知道沒有辦法在現實中再次相遇的小孩遺照的笑容。

阪口安吾在紅色裡待了很久。

沒有參照物也不知道時間的流逝。他的肚子沒有餓他沒有感覺到困,甚至連疼痛都沒有。或者說現在他已經不會再‘疼痛’了。他看著那片紅色逐漸感覺到自己就是它們,他開始用顏色的方法去感知這個世界。現在他對生物很敏感對光也有點在意但其他的‘針刺’‘火燒’‘肚子餓’已經再也不會發生了。他覺得自己變得很薄很大,像是一片海洋,他的邊緣永遠在蠢蠢欲動想要感染更多的人想要擴張這片海洋想要更多的家人…啊。但他明明已經不再是人類又怎麼會想要家人?

不再是。

他想。他以前曾經是人類嗎?

後麵過去了很久很久。他一直在紅色中思考。等他再次想起自己的名字是‘阪口安吾’也想起了一個女孩子的時候,他取回了意識。

他沒有想起父母,沒有想起上司甚至連一直堅持的正義都忘記了。但隻想起了這樣的一個少女。他和她並不是戀人他想到她就會像獵物看到捕食者一樣覺得害怕。害怕。這是那時他很少有的人類情感。印象中那女孩都是在距離他有幾十厘米的地方。一開始她露出的是充滿挑戰意味的笑容。好像所有人都是她的敵人而她就一直戰鬥一直戰鬥直到打敗所有人,但後來那副景象漸漸被一片鮮紅所籠罩。鮮紅褪去後那女孩並沒有被染紅。所有東西都改變顏色了但她仍然是純白的。她坐在血泊中,並不對他而是對什麼都沒有的虛空露出笑容。

真的是血泊。通常人們這麼說就是說‘地上的血泊’或者‘xxx中的血泊’,但這裡不是的,這裡已經沒有參照物了所有東西都不分高低的融化在了血泊裡,世界變得像一個大盤子。在平坦的紅色大地上方就是太陽。陽光熾熱的揮灑下來把空氣都加熱得搖搖晃晃。而少女依然坐在其中,她看起來一點都不熱也不痛苦。光落在她的身上但好像隻是把她照亮。

啊。阪口安吾想。那場景美麗的好像女神。

有這個想法的時候,第一次取回了名字也知道了‘美’的時候。他取回了意識。

他發現自己靜靜的漂浮在地上。原來他並不是‘陷在一片紅色’裡麵而單純是變成了紅沒法作為人類思考了而已。發現這一點後血泊就往上浮現出一個身影,安吾竭儘全力不讓自己想太多,此時不管是想‘自己是怎麼變成人類的’還是不小心和血海中的七十多億人類意識連通,他都會死。就是說剛剛積蓄起來的作為人類的一點自我認知會瞬間被吹飛。唉。明明作為顏色的時候他可以一直這樣下去,可人類還是太脆弱一點了嗎…他這麼想。在想要坐起身的時候愣住了。

他發現自己躺在緒方梨枝的腿上。

這可不行。這可不行啊。明明現在看來她是存在感宛如霧氣般稀薄的美少女,但他莫名其妙有一種前世記憶還是什麼東西,直覺?總之覺得緒方梨枝是‘隻要有任何一個部位被碰到,就會笑眯眯把彆人扔出去十幾米遠‘的超級男性厭惡者。當時阪口安吾渾身都僵硬住了但她好像並不在乎。她的手抬起來他條件反射的閉上眼睛,但她隻是把自己的銀發彆回耳後而已。

“你得到了神啟。”緒方梨枝對他說。

他根本不懂這是什麼意思。但很可能隻是作為人類的阪口安吾不懂。就像一旦變成人類他就沒法再擁有顏色的感官一樣,一旦現在他想起那句話的真正意思作為人類的意識就無法存在了。但阪口安吾仍然感覺到自己體內有什麼東西在歡呼雀躍。那是占據人體重量大半部分的血液(紅)此前緒方梨枝就是這麼把它們關在裡麵的。他的麵色很僵硬因為感覺到有東西從裡麵隔著皮膚頂他。但最後還是點了點頭。

“我要。我要做什麼嗎?”

他已經連話都不怎麼會說了。耳畔回響的聲音好像是其他人的。但越是說話越是感覺到恐懼(人類的情感)他取得的記憶就越多。至少知道在社會上要等價交換。彆人給你什麼你就一定得給予回報才行。

“不需要啊。”但是緒方梨枝隻是笑著說。

她的指尖輕輕的順著他的臉頰滑動。此前在駕駛席的時候阪口安吾覺得她的眼睛在看根本不存在的地方覺得很恐怖。但現在他清楚了,他的確被重新孕育了一次而且也和紅一起接受了她幾乎無窮無儘的愛。他是躺在聖母膝上的耶/穌。她輕輕觸摸著他,好像是在確認他的外表(不得不說,和紅比起來阪口安吾這個孩子的外貌的確大不一樣…雖然在正常的世界裡人們會說紅才是怪物就是了)一邊這麼做一邊發出輕微的笑聲。緒方梨枝真的在笑,她好像隻要確認了他的存在就很開心了。

他蜷縮在她的腿上身體一陣發熱,一瞬間又覺得自己不像耶穌,像莫名其妙混進聖母周邊的小羔羊。

“隻有人類(npc)才會要求交易(發布任務)。”緒方梨枝說“神是不會這麼做的。我無條件的給予。”

她的指尖再次摸過他的眼下。他取回身體的時候使用的是記憶最後的數據(景象),就是眼睛被抓出血渾身都是傷的那時候。現在她幫忙治愈了。他的麵容潔淨猶如剛被擦洗過的嬰兒。阪口安吾想起來在正常的世界裡她也這麼做過,那時候她幫忙停下因為被打壞了淚腺所以流個不停的眼淚。他的心臟突然停了一下。就像藍色地球和紅色大地根本不能視為同一個世界一樣他也一直覺得那個緒方梨枝好像是前世的記憶。但現在看來…

他抬頭去看緒方梨枝。而她隻是托著下巴對他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