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靖安以與林嘉棠相識十數年的發小的身份接待了老人,老人調查過孫女的人際,自然知道她身邊確實是有這麼一個人。
雖然許靖安平時並不怎麼愛說話,做事卻有條不紊,而且行動力非凡。
在見到老人的第一時間,許靖安便飛快地權衡了利弊,覺得眼下的情況確實有親人照看著林嘉棠比較好。
於是許靖安不僅給老人解釋了林嘉棠的病因,就連一些明顯的漏洞也主動幫她填補好了。
最終在老人的了解之中,林嘉棠就是遭遇一場飛來橫禍,不小心被花瓶砸到了腦袋,導致記憶出現了問題,總覺得自己才十二歲。
至於那過去十二年的記憶,在許靖安的口中,細節自然都是對得上,隻是林嘉棠對自己的身份認知卻出現了障礙,導致有些記憶也出現了偏差,但大方向上都沒有問題。
當老人被領去林嘉棠的小公寓查看的時候,地上滿地狼藉還保持著原樣,隻是被摔裂的意向已經被重新換過了相框,放到了原位。
老人在唏噓心疼中找了人來收拾了屋子,並飛快地給家裡人打好了招呼,準備迎接這位新成員。
帶走之後的事就與許靖安沒有太大的關係了,她隻關注到了林嘉棠經過林家找來的專業老師的教導,變得日漸沉穩,並下定決心重新考大學的時候。
雖然年紀小又任性,但林嘉棠畢竟也是大家小姐出身,風風浪浪多少也見過。
在冷靜下來認清現實後,她飛快地成長起來,以遠勝於常人的速度瘋狂地汲取著外界的一切信息,僅僅三年的時間便填補上中間長達六年的空白。
至於當中種種辛酸苦痛,與日日夜夜的提心吊膽,林嘉棠也已經知道不該說與外人聽了。
至於最開始的那兩個朋友——
周蘭語向來大大咧咧,對於林嘉棠的變化毫不猶豫地照單全收,並在那三年裡始終通過電話和網絡與林嘉棠聯係,多少撫慰了她不安的內心。
所以時至今日,她們依然是很好的朋友。
而許靖安在幫助林嘉棠圓了失憶變化的緣由,便漸漸淡出了她的人生。
這個年紀輕輕、乍一看平平無奇的女孩子有著常人難以企及的敏銳和細致,她像是對於那同樣皮囊下裝著的不同靈魂已心有所覺。
但她始終閉口不言,連退場都是靜悄悄的沒有聲響,既不引人注意,也未給林嘉棠帶來任何危機。
仿佛這就是人生最平常的聚散無常。
時隔三年,林嘉棠已經在林家紮穩了根,將那隻有一麵之緣的海濱小城拋到了腦後,連那裡的人也一並放下,就像她們就隻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一樣。
但聽到周蘭語再提起許靖安,林嘉棠出於感激和某種道不明的在意,還是忍不住開口問了一句她的近況。
“靖安啊,我也好久沒聯係她了,不過上次過年回去的時候倒是看到她了,我本來想問問她要不要來我們這邊工作,好有個照應,但她不願意,說隻想待在那裡……”
說起許靖安,周蘭語也有幾分唏噓,她與許靖安交好也是因為林嘉棠,誰知最後先一步離開她的也是認識林嘉棠最久的許靖安。
周蘭語並不會去乾涉彆人的人生,提起對許靖安的邀請,也隻是存了幾分三個昔日好友團聚的期望。
然而許靖安隻是一如既往地沉著,對著她笑了笑,然後用那種溫柔的語氣拒絕。
周蘭語知道許靖安是念舊的人,不願離開出生成長的地方,所以也表示可以理解,隻是她不懂她所謂的“等待”。
許靖安從未跟任何人說過,她要留在那座充滿了回憶的海冰小城,等著一個人回去。
“要是她回來的時候,看不到一個人在,那該多傷心啊。”許靖安這樣說。
但已經沒有人能聽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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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嘉棠從夢中驚醒,感覺到身後傳來的溫度,她又慢慢放鬆下來。
“怎麼了?”身後傳來池喬疑問的聲音。
“沒事……”林嘉棠疲憊地再度閉上眼,“隻是做了個夢……”
林嘉棠正對著窗戶的方向,前一晚窗簾沒有拉嚴實,這時候便有光透進來,落在她的眼皮上,讓她再也回不去夢境。
“噩夢?”池喬放輕音量問了一句,呼吸間的熱氣都落在林嘉棠的後頸上。
林嘉棠微微顫了顫,但疲憊的身軀已經躲不開來自戀人的攻勢。
池喬親吻著懷裡人的後頸,林嘉棠伸手按住心臟的位置,片刻間心悸的感覺慢慢退卻,池喬的氣息便如潮水般湧上來,於是她就一點點安下了心。
“我夢到林嘉棠了。”林嘉棠說。
林嘉棠會夢到的“林嘉棠”當然原本那個林嘉棠,這話她也隻能向池喬訴說,而池喬總是會相信她說的一切。
“……也不算噩夢。”林嘉棠接著補充道,“我夢到……她隻是與我交換了靈魂……”
說到這裡的時候,林嘉棠終於忍不住睜開了眼,窗外的光線透過薄紗層的窗簾照進來,在地板上打出一小片光影的痕跡。
自從池喬工作穩定之後,她們就搬到了這裡,這是她們兩個人的家,從戶型到房間內的擺設都是她們親自過問,不厭其煩地探討研究得來的。
對於創造“家”這種事,不管是林嘉棠還是池喬都有著無限的耐心與興趣。
窗戶旁邊便是臥室的一腳,白色的花架上擺著一盆蘭草,根莖狀的葉片幾乎垂落到地上,還帶著一點前晚澆上去的水珠,舒展在陽光之下的時候微微閃爍著反光。
窗戶縫隙裡吹進來了風,窗紗被吹得揚起了一絲弧度。
一切都是充滿生氣的模樣,也都充滿了真實溫度,包括身後的人。
林嘉棠愣了一會兒,忽地又笑了起來。
“……嗯?”池喬發出了一聲疑問。
“沒什麼……或許一直以來是我想太多了……現在已經很好了……”
林嘉棠搖了搖頭,又往池喬懷裡縮了縮,然後把被子拉過頭頂,一副要繼續睡覺的模樣。
池喬不得不停了動作,破有些無奈地看了林嘉棠一眼。
然而林嘉棠似乎篤定了池喬對自己沒有辦法,連頭也不抬。
池喬低歎了一口氣,隻得起身下床,走到窗邊,拉上裡麵那層厚重的布料。
房間裡頓時暗了下來。
池喬轉回身,想將林嘉棠從被子裡刨出來,免得她被自己悶死,但林嘉棠已經先一步露出了眼睛鼻子,彎彎眉眼對著池喬笑了笑。
“睡吧。”池喬也隻能用微笑回應,她幫林嘉棠壓好了被子,“等吃飯的時候我叫你。”
“好。”林嘉棠乖乖閉上了眼。
池喬俯下身,在她的額頭上落下一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