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意思我明白,”顧老爺子說,“我現在親眼看到了,顧氏集團已經不是從前的顧氏。”
從前的心腹、從前的老友,全都消失不見,從前他每每走進這裡,全公司上下哪個不是對他俯首帖耳,他如同俯瞰疆土的王一樣,雖然退居幕後,卻不願意退休,不願意放棄享受這樣令人沉迷的特權。
然而現在,他一分鐘也不願意再在這棟大樓裡出現了。
如今處處都提醒他,從前的輝煌,早就不複存在。
“不是顧氏集團變了,是你變了。”顧江闊哢噠一聲替他鬆開刹車,把輪椅調轉了個方向,一字一頓地說,“你老了。”
“今天主要想告訴你,不管你願不願意,你已經退休了。”
顧仲鴻:“……”
顧江闊:“既然爺爺不想再看這棟大樓,我們找個沒人的地方,好好談談?”
顧仲鴻知道自己沒有選擇,顧江闊也果然沒等他回答,就把輪椅徑直推向總裁辦公室。
這裡原本是陳之故的,至於顧仲鴻的那一間董事長辦公室……顧江闊嫌臟,並不願意搬進去。
顧仲鴻看著本該屬於老部下、而今被改得煥然一新的屋子,忍不住愈發難受,但顧江闊沒有給他傷春悲秋的時間,直奔主題,說:“這回看清楚形勢了?”
顧老爺子沉默半晌,才長歎一聲:“是。”
“那麼,之前問你的事情,”顧江闊說,“考慮得怎麼樣?”
顧老爺子:“……”
顧江闊從身後的辦公桌上抽.出一遝打印好的股權轉讓協議,徑直塞進顧老爺子懷裡,他沒有家裡的菲傭貼心,並沒給他準備老花鏡。
於是,顧老爺子有些狼狽地,把A4紙舉起來,離得遠遠的,眯起眼睛,費力地看起來,喃喃地把標題念出來。
顧江闊沒給他時間仔細,一把又抽了回來,“不用看,全是有利於我的條款,你無償把名下顧氏集團的股權轉讓給我,不過,我隻要股權,和顧家莊園,你其他的不動產,包括存款、其他公司的期權,我都不管。”
顧老爺子有些詫異地看向顧江闊,“……真的?”
“彆用看土匪的眼神看我。”顧江闊嗤道,“顧氏集團是利用我奶奶的嫁妝起家,利用她娘家的人脈發展,而顧家莊園,原本就是我奶奶的陪嫁,你隻不過在十幾年前翻修過一次而已,我隻要回屬於她老人家和我父親的部分,不會對你趕儘殺絕。”
“為什麼?”不知怎麼,顧老爺子眼中竟然閃過一絲期盼。
顧江闊瞬間讀懂了,老頭子想要的回答,或許是“畢竟你是我爺爺”。
他是想要自己心軟嗎?
顧江闊冷冷地說:“沒有為什麼,我現在給你兩條路,讓你選。其一,你寧死不簽股權轉讓協議,那我就給你養老,反正你住在顧宅,顧氏集團就名正言順是我的,就算最後拿不到股權,隻要你不死,這麼多年由我掌管公司,我也有本事把集團掏空。”
這是實話。
如果今天之前,顧老爺子或許不相信,可現在親眼看到,他這位孫兒,竟然真的僅僅憑借一小部分股權,就搞定了董事會、繼而將管理層和整個公司收入麾下。
這讓他不得不相信,他真有這個本事。
所以,即便不簽那份協議,他也保不住顧氏集團,而顧江闊所謂的“養老”,更讓他膽寒。
那是“養老”嗎?
吃不好穿不好、被傭人怠慢、沒有人身自由,還要定期去給方婉‘守墓’,簡直是精神和身體上的雙重打擊!
更可怕的是,顧江闊需要時間去‘掏空顧氏集團’,時候不到一定不會讓他壽終正寢,必然用現代醫學強行吊著他的命。
生不如死。
“那其二呢?如果我答應簽呢?”顧仲鴻有些急切地問。
顧江闊露出滿意神色,說:“如果你肯簽協議,順利把名下所有股權無償轉讓給我,那麼,我就放你去找顧辛,讓顧辛給你養老。”
“阿辛……”
顧辛是他一手帶大的,一定會對自己好,至少不會像阿闊這樣虐.待他,而且,他這麼多年經營的那些私產,雖然比不過顧氏集團的九牛之一毛,卻也足夠他奢侈地頤養天年了。
顧老爺子果然心動了:“你怎麼能保證,簽了協議,就放我們走?”
“你不是很想見顧辛嗎?我可以現在就把顧辛從米國找回來。”顧江闊說,“我.草擬一份公告,一手簽協議,一手發公告,就說你年邁,想跟著小孫子去國外頤養天年,以後都不會回顧宅跟我住。”
好像很有誠意……
“公告雖然這麼說,但日後,你們想去米國也罷,想留在南洋也好,都隨你們的便。哦對了,最好把你那病懨懨的兒子,也一並帶走。我看著他就討厭。”
這話說得真情實感,倒讓顧老爺子愈發相信了。
“怎麼樣?”顧江闊說,“我沒有多少耐性,隻給你一天時間考慮。”
“……”
“不用一天。”顧仲鴻握緊了輪椅扶手,“我答應你,我簽那條協議。”
“這麼痛快?不再想想?”
“不了。”
“你不想我卻有話要說,”顧江闊幽幽道,“你想簽協議的話,還要答應我一個額外的條件。”
顧老爺子:“?”
他沒聽錯吧,他把全部股權,免費給顧江闊,顧江闊還要提要求???
可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他實在不想被顧江闊‘養老’——隻好憋屈地問:“什麼要求?”
“我要你原原本本地,在我奶奶的墓碑麵前,把一生之中,所有愧對於她、愧對於我父親的事,一五一十地說出來,真誠地懺悔、道歉。”顧江闊正色道。
顧老爺子聞言,臉色立即變了。
“你想乾什麼?”不會是想毀掉他經營了一輩子的好名聲吧?
“我想給我父親討回個公道,我沒見過奶奶,但我父親他……”顧江闊動容地說,“他受了你那麼多苛待,卻一句怨言都沒有,還勸我……勸我有朝一日,如果見到你,要認你。”
這段謊話顧江闊從前說過一遍,顧老爺子有些印象,如今再提起,不由得更信了幾分。
顧江闊於是繼續胡說八道:“你以為我為什麼要放你一條生路?按著我的意思,非要你身無分文、晚景淒涼才肯罷休!可我父親生前耳提麵命……你就不覺得虧欠他嗎?不應該正式地、親口向他們懺悔嗎?”
“……”顧老爺子握住輪椅扶手的手,握緊又鬆開,小拇指有些微顫抖,半晌才說,“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