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得成為丈夫同父親,才能是一個男兒麼?
他就不能隻是他自己,隻履行為人子的責任便好?
爹爹多半才從店裡回來,阿笙不願在這個時候惹爹爹生氣,也便低著腦袋,沒吭聲。
方慶遙又看了眼兒子的畫,彆說,阿笙筆下的長慶樓,確實氣派!
當爹的越看越滿意。
不過畫畫麼,還是得有錢有閒,阿笙日後可是要接管長慶樓的,現在畫個幾筆消磨下時間也便罷了,日後可沒這功夫。
方慶遙將手背到身後:“那行,那你先早點休息吧。我也回房了。”
阿笙送爹爹到房門口,忽地瞧見牆角一閃而過的人影。
果然是方駿告的密!
告了密,又興衝衝地來聽牆角,想要聽他挨爹爹的罵。
真的是夠無聊的!
…
街上的打更聲在夜色裡響起。
阿笙眼露驚訝。
這個點,竟然才二更天麼?
平時二更天,他同爹爹才巡視完店裡,結算一天的進、出項,堪堪關上店門而已。
阿笙打著手勢,有些擔心,“爹爹
() 你今日怎麼這麼早回來?可是店裡出了什麼事?”
爹爹做事情,向來都很規整,平日裡除非雨天或是天氣冷,客人實在少,爹爹才會提前打烊。
今日天氣這般好,按說爹爹不會提前關店的。
方慶遙擺著手,“沒有,店裡能有什麼事?就是今天晚上客人少,我便提前關店門了。你夜裡彆畫了啊,傷眼睛。彆送了,我回去了。”
阿笙“啊”了一聲,拉住爹爹的手臂,“爹爹,我什麼時候可以回店裡幫忙?”
方慶遙眼神閃爍,“過個幾日吧。過個幾日,等風聲淡一些……”
阿笙抿起唇。
他昨日、前日問爹爹,爹爹都是這般搪塞的他。
過幾日,過幾日……
究竟還要再過幾日?
“你不是喜歡畫畫麼?趁著著幾天休假,過足畫癮不好?放心,等回頭你回店裡幫忙了,一定不會讓你歇著。啊。”
當爹的在阿笙肩上拍了拍,出了房門。
阿笙心裡頭一陣失落。
他不想大家都忙著,隻他一個人在家裡無所事事。
…
隔壁杜嬸家的公雞跳上院牆,扯著嗓子,一聲聲,不厭其煩地將青柳巷還在睡夢中的人們喊醒。
聽見雞啼聲,阿笙習慣性地從床上坐起身。
待掀開被子下床,方才想起,爹爹讓他“休假”的事情。就連晨起去給師父、師娘家中請安也免了。
師父、師娘家住在城牆根上,都是幾十年的街坊鄰居,相互之間更喜歡議論。
他若是這幾日去師父、師娘家,會連累師父、師娘也被人說三道四。
阿笙環抱著曲起的雙腿,將下巴擱在交握的手臂上,愁眉不展。
究竟有什麼法子,能夠證明他同康小姐之前是清白的?
總不至於,“風聲”不過去,他便得一直“休假”下去。
不行!
他不能全依賴爹爹。
阿笙快速地穿上鞋,他要去一趟槐南路!
昨夜燈光雖然昏暗,可他留意過馬車的樣式!
那馬車較之尋常馬車,尺寸要大大一些,也要更講究,但那種講究,不是大戶人家的講究,像是戲班子平日裡用來載人或者是行頭的馬車!
夢暉園不就在槐南路上麼?!
是了!
康小姐是大小姐,無論她同誰接觸,不可能一點風聲都沒有流露出來。
尤其像是二爺,就住在隔壁,應當多少會聽見一些流言的。
可是瞧著那日二爺的反應,也完全不曉得康小姐同人有染一事。
什麼人能夠有機會接觸到像是康小姐這樣的高門大院家的大小姐,又不會惹人起疑,可不就是經常有機會出入高門大院戲班子們麼?
倘若是名角,經常在夢暉園開戲,康小姐借著出門看戲的由頭,同對方有所往來,也不是沒有可能!
阿笙的心砰砰跳
得厲害。
一秒都等不及,阿笙拿上放在屏風上的短衫,以最快的速度穿上衣服。
…
長慶樓。
正是晌午時分,店裡最為忙碌的時候。
平日裡在櫃台忙著結賬,迎來送往的方掌櫃的,今日破天荒,不站在櫃台後頭,櫃台由賬房柯先生暫時看著。
二樓花開富貴包間的廂房門關著,從裡頭,偶爾透出一股沉膩的煙味來。
“方掌櫃的,我前幾日要你的事情,你考慮得如何了?”
康家大少爺誌傑懶懶地倚著包間裡頭的美人靠,手上拿著一杆煙槍,緩緩地吞雲吐霧。
包間裡一桌的菜,根本沒動過幾筷。
方慶遙心疼一桌的菜,可這位康少爺隻吃了幾口,便離席,上這美人靠抽大煙來了,他便也隻能陪著。
“這……實不相瞞,康少。我問過阿笙不止一回,他同康小姐,當真是連麵都沒見過幾回。阿笙前去康府外送的幾次,您府上也都有記錄,他是內院都未曾踏足過。
還請康少明鑒,早日找出真正同康小姐情投意合的那位公子。”
康誌傑透過白色的煙霧,狹長的眉眼懶懶地睨了方慶遙一眼,“聽方掌櫃的意思,是想要吃乾抹淨,提起褲子,便不認人了?”
方慶遙老臉漲紅,“康少……您這,您這話是從何說起?”
方慶遙開了大半輩子的店,還真就沒見過康誌傑這樣的主。
康誌傑這話不僅說得粗鄙,對阿笙是一種侮辱,對康小姐何嘗不也是侮辱至極?
“方掌櫃的,我呢,不喜歡說話雲山霧罩的。沛嫻目前還在做小月子,不便舉行婚禮。這樣,等她出了月子,你們方家就來我們康家下聘禮。
你要是覺得這事能辦,就點個頭。你要是覺得,我們康家沒落了,我妹妹沛嫻,配不上你家啞巴少東家,也給句準話。”
“康少,康少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們哪裡會瞧不上康小姐?隻是阿笙同康小姐這事……屬實是誤會一場。”
方慶遙是一再鞠躬作揖,有怒難言。
他了解阿笙,阿笙絕不敢在這種事情上同他扯謊。
再者,退一萬步,康小姐這樣的門第,便是阿笙有心,阿笙這樣的身份,出入康府內院,定然許多雙眼睛盯著,又怎麼可能完全瞞過康府耳目?
康誌傑分明是賴上他們,要他們接盤!
實在是欺人太甚!
“成。方掌櫃的態度我知道了。”
不疾不徐地抽完手頭這杆煙,康誌傑從坐位上起身。
出了門,對站在門口的兩位小廝道:“給我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