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老爺麵目慈善,看向他的眼神滿是讚賞與喜歡。
賓朋四座,笑聲鼎沸,人人都在恭賀少年英才與絕色佳人的喜事。
夢中,他一身大紅喜袍,麵容歡喜,牽著身旁之人的手,內心一片安定,同她在朗朗乾坤之下,拜天地,敬列祖,許終身。
“我會好好照顧你的。”他握著一雙柔若無骨的手,誠摯允諾,“終我一生,必不相負。”
那個驕傲美麗的,盛氣淩人的少女,雙頰暈紅,眼波含情地看著他,羞澀頷首:“我亦是。”
陳曲知道自己在做夢。
他既能感受到“陳曲”的情緒,也知道自己在冷眼旁觀這場婚禮。
他心中想道,我竟然是這樣的人嗎?我竟然渴望善名遠播的白老爺的認可,渴望這麼多人的尊重,渴望這樣美麗驕傲的少女為自己傾倒。
我已經渴望到,在夢裡安慰自己嗎?這真卑劣。
隻一瞬間,喜氣洋洋、熱鬨非凡的婚禮,迅速褪去,夢裡恢複一片黑暗。
“這才是我的夢境。”黑暗中,陳曲覺得很冷,但很安心。
他不喜歡白真真。
她從小錦衣玉食、仆婢成群,不知辛苦為何物。與他這樣的人,全然不同。
她是活在雲端的人,他是掙紮在泥裡的人。她不會懂得他的苦處,也不會理解他的不甘與野心,他怎麼會喜歡她。
還與她成親。
被驅逐出夢境的老頭:“……”
老頭歎氣,大口地歎氣。
他是為了誰啊?他容易嗎?一個兩個都這麼不省心!
聽他的能有錯嗎?
“哼。”以為這樣他就沒辦法了嗎?
陳曲又做夢了。
夢裡,剛才還嬌羞無限的美麗少女,變得柳眉倒豎,一臉的尖酸刻薄,而“他”則羞惱大吼:
“你少瞧不起人!”
“我沒吃你的、喝你的,我交過房租!”
“我沒求著你救我!”
“這是我住的院子,不歡迎你。出去!”
“你又有什麼了不起?不就是命好,會投胎嗎?除了出身,你還有哪裡比得過我?”
陳曲冷眼看著這一幕幕。
“夠了!”他沉聲。
縱然她高傲任性,不懂溫柔體貼,不知人間疾苦。但那日,她並未給他難堪。
是他自己要走,她並沒有趕他,隻是沒把他放在眼裡。
她沒有任何理由將一個小乞丐當回事。陳曲心裡明白,若非她給他台階,他根本留不下來。
“他”有何立場,將她想象成這樣令人憎惡的樣子,然後衝她宣泄憤怒?
夢境褪去,重新歸於一片黑暗。
老頭一連引導了陳曲的兩次夢境,神識疲憊不已,次日清晨對白真真說:“你讓老夫做的事,老夫完成了。”
他聲音裡透著掩不住的虛弱,白真真驚訝道:“你做了什麼?不會傷及本源了吧?”
見她擔心他,老頭輕哼一聲,說道:“老夫都是為了誰?你這小丫頭,若是有良心,就把玉佩洗一洗。”
她幾次將玉佩丟進泥土裡,現在玉佩上麵沾滿了泥巴,臟得要死。
白真真道:“知道了。”
叫過丫鬟,把玉佩遞過去:“洗乾淨。”
“是,小姐。”丫鬟雙手捧著玉佩,出去了。
老頭本意是讓她親手清理,但……罷了。
“你何時去看他?”老頭問道。
白真真道:“不急。”
“小丫頭,你耍老夫?”老頭聲音陰沉下來。
這麼急?
白真真心中一動,說道:“行吧行吧,看你一把年紀的份上,成全你吧。”
她換了身衣服,就往陳曲養傷的小院行去。
陳曲是管家救回來的,原本他臟兮兮、破破爛爛的樣子,像是個小乞丐,就把他安置在下人的院子裡。
但陳曲上交了房租,那是一塊相當精美的玉佩,白真真不會在這種明顯的地方落口實,於是不僅讓小玉單獨照顧他,還讓人準備了客房給他住。
此刻,陳曲吃過早飯,被小玉扶著來到院子裡,坐在石桌邊曬太陽。
桌上擺著兩個白瓷盤,裡麵堆放著鮮摘的櫻桃和幾樣糕餅,還有一壺茶水。
小玉跟管家借了本書,捧在胸口走來,興高采烈地道:“公子,你可以看書啦!”
陳曲是識字的。
他幼時家境不錯,也曾讀過一兩年書。後來家境敗落,做過乞兒,被人收養過,給大戶人家做過下人,因為麵目俊秀,被放在小少爺身邊做書童。
小少爺不學無術,常常讓他代寫作業,他心中嗤笑,自無不願,因此識得許多字,亦讀過聖人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