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5 章 替身6(2 / 2)

他一旦離開那個虛假的美夢,就會發覺這個世界是那麼冰冷,喧囂,浮華,令人厭憎。

“不

知道蘇小姐投胎沒有。”白真真扶著欄杆,往高高的下方看去,水麵在夜色中是深黑一片。

她的話輕飄飄的,差點被江風吹散,但還是有一縷飄進程遠洲的耳中。

他不禁出神。

他從未想過這個問題。蘇傾會投胎嗎?他一直認為她死了,可從未想過,她也許會投胎。

她會投胎到什麼人家?會是什麼樣子?她還會是他認識的樣子嗎?她還會遇見他嗎?還是遇見彆的什麼人?

數不清的想法,紛紛鑽出來,在程遠洲的腦子裡扭曲打架,令他痛苦不已。

他忍不住想,會不會也有一個卑劣、陰暗、可恥的人,就像他這樣,出現在新的蘇傾的世界中?蘇傾會說什麼?“他”才是世界上最好的人?會牽著“他”的手,快快樂樂?

這些臆想讓他心底滋生出一團又一團的嫉妒,像毒水一樣,淹沒了他的心,發出滋滋的腐蝕聲。

“不知道這世上有沒有輪回一說。”旁邊傳來女孩的歎氣聲,她扒著欄杆,腦袋往下望去,“也許根本沒有啦。”

也許,人死如燈滅,從此再也沒有了可能。

死去的人,就是死去了,永遠不會回來,永遠地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程遠洲心臟猛地攥緊了,臉色不可遏製地蒼白起來。

蘇傾永遠地死了,和蘇傾投胎跟彆人在一起了,他竟然不知道哪個更令他無法接受。

“不過,如果有來生的話,蘇小姐那麼喜歡你,她一定會等你的。”胳膊被人拍了拍,程遠洲轉過頭,看到一張安慰的臉。

他怔怔的,一言不發。

蘇傾喜歡他嗎?程遠洲其實不知道。但他忍不住從這句話裡麵想到,隻要他動作夠快,他是有可能追上她的腳步的。

“風太涼啦。”袖子被人扯了扯,“程先生,我們回去吧。再站下去,要感冒了。”

程遠洲不做聲,隻是抿了抿薄唇,跟著她走下了橋。

橋上豔麗的虹光照進他的眼底,映出他沒有焦點的眼神。

白真真又做回了自己。

她時而跟程遠洲緬懷蘇傾,訴說著蘇傾的美麗、善良、陽光、可愛。

時而扮演程遠洲口述出來的,一幕幕場景中蘇傾的樣子。

程遠洲看她的眼神越來越溫柔。

也越來越沒有焦點——哪怕她扮演蘇傾時,他看著她的視線,也是在透過她看彆人。

白真真拿人工資,秉持著職業道德,把蘇傾跟他生活過的地方,一一踩了個遍。

把蘇傾去過,他沒去過的地方,也踩了個遍。

把他想去,蘇傾沒去過的,更是走過一遭。

轉眼,一年時間過去了。

程遠洲瘦得厲害,整個人隻剩下一副骨頭架子,撐著空蕩蕩的衣服。

但他眼神很溫柔,透著一種超脫的平和。

“再陪我去一個地方吧。”這天,他對白真真說道。

白真真當然是答

“好”。

這次他們去的地方,是海上的一座小島。

“這裡是什麼地方?”白真真故作不知,上島後,好奇地問道。

這裡甚至不是旅遊景點,隻是大洋上的一座小島,礁石遍布,沙灘也很粗糲。

程遠洲回答:“是她離開的地方。”

說著,他脫掉了皮鞋,往海水中走去。

白真真跟著他一塊兒往裡走,聽著他說:“當年,她是在這裡被找到的。”

蘇傾乘坐遊輪出國旅遊,但是不幸失事,當時各方力量都在尋找她的蹤跡,隻在一座小島上找到了她的“屍首”。

這就是當年找到“屍首”的地方。

“程先生,您想乾什麼?”白真真察覺到什麼,急忙上前,拉住他的手臂。

程遠洲回頭,對她露出一個平靜的表情:“這段時間,多謝你陪在我身邊。”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程遠洲打算離開這個沒有希望的世界,所以對待此刻陪在自己身邊的人,也多了份耐心,少了鄙夷和輕視。

“程先生!”白真真焦急道。

程遠洲撇開她的手,重新看向前方,一步步堅定地往前走。

海水沒過他的腰腹,漸漸沒過他的胸膛:“我要跟她在一起了。”

這一年,他在白真真的陪伴下,感受了跟“蘇傾”在一起的快樂。

可是,痛苦無時無刻不在相伴。他陷入美好幻境時有多快樂,清醒時就有多空虛和痛苦。

真正的蘇傾已經離開了,他在追求虛假的快樂。

虛假的快樂,是那麼令人沉醉。程遠洲一開始以為,他能夠麻痹自己,就這麼度過一生。然而現實並非如此,他想和真正的蘇傾在一起,而非一個替身。

他越來越想,越來越渴望。

最終他決定在這一天,去追隨蘇傾的腳步。

海水逐漸沒過他的肩膀,脖子,嘴巴,眼睛……他整個人消失在水麵以下。

白真真沒有追過去。

她麵無表情地看著水麵,等了一分鐘,兩分鐘,忽然平靜的水麵上露出一顆腦袋。

“咳咳!”程遠洲抹了一把臉上的水,劇烈咳嗽著。

“我就知道。”白真真低聲。

人很難淹死自己。

身體有本能,會在瀕死時反抗。即便程遠洲一心求死,可這時候身體和意識是背離的。

但沒關係。她正好還有話對他說。

程遠洲這一年來不怎麼愛惜身體,他很虛弱,瞥見白真真遊過來,張口就想說什麼——

“先生,我來幫你。”白真真搶在前麵開口。

她很快遊到他身邊,對他伸出一隻手。

覆在他的腦袋上,用力往下一按!

“不用客氣,就當這一年來先生照顧我的報答。”

“對了。蘇傾沒有死。”她終於說到最想說的那句話。

海麵上的水花從激烈翻騰,到逐漸歸於平靜。

白真真終於鬆開手,嘿嘿一笑。

向著更遠的深處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