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完了?做完了就可以睡覺了?你看看誰家孩子上高中了,八點半就能睡覺的?哦,就你累,就你想休息。你腦子本來就不好使,這麼好逸惡勞下去,你能考上什麼好大學?”
“爸,我隻是覺得有點累,以前沒有這麼早睡過,以後也不會——”
“凡事有一就有二,你還敢狡辯?”
……
徐晚星看見男人有些猙獰的麵孔,蹭的一下站了起來。
而她這點動靜也被對麵捕捉到了,辛爸爸眉頭一皺,唰的一聲拉上窗簾,可罵聲半點沒減。
天色已晚,最後一絲白晝的光也消失在地平線。
從房頂傳來細微的聲響,下一秒,有隻野貓姿態優雅地落在窗台上,然後輕車熟路躍進書房。
那隻貓黃白相間,是她的老相識,也是這附近的眾多野貓裡和她關係最好的一隻。
徐晚星心不在焉地下樓,打開冰箱找吃的,找到了一袋拆封的餅乾,和一盒用保鮮盒封好的蓋飯。蓋子上還貼著便利貼:全給我吃光,一粒米都不許留下!
她把飯盒放進微波爐,擰了一圈,等了兩分鐘,然後抱著飯盒和餅乾咚咚咚跑回樓上。
阿花還在窗台等她,看見她的身影,喵了一聲,迫不及待地跳到她腳邊,貪婪地望著她手裡的餅乾。
夜色裡,窗外吹來略帶涼意的晚風,一人一貓蹲坐在桌前吃飯。
風裡斷斷續續傳來對門的爭吵,說是爭吵也實在算不上,畢竟辛意膽小怕事,從不敢反駁父母,那最多不過是單方麵的斥責。
起初隻是辛意的父親在責罵她偷懶睡覺,後來母親也加入了,說她腦子笨,從來都不能一心二用。高二不過是學習緊張了一點,她就連練古箏的時間都擠不出來了,十級連考兩次都沒考過,簡直太丟人了。
辛意的聲音很少響起,也不是不為自己爭辯,隻是每逢開口,說不了兩句就被打斷。
強勢的父母因為太過嚴苛,造就了軟弱的子女,不僅軟弱,甚至連反抗的能力都快失去。
徐晚星越聽越生氣,一想起辛意那蒼白瘦弱的小臉蛋,簡直氣不打一處來,最後把飯盒往桌上一放,蹭的站起身來。
阿花嚇了一大跳,喵嗚一聲躲進桌子下麵,瞪大了眼睛觀察她。
飯盒的主人忘記了便利貼上的囑咐,剩下了一小半的飯,扭頭咚咚咚跑下樓,垮過窄巷,開始大力拍門。
砰砰砰,辛意家的屋門被拍得震天響。
樓上的父母正生氣,聽見這種沒禮貌的敲門聲就更是火大。男人扯著嗓門兒吼了句:“誰啊?拍壞了賠門嗎?”
門一開,男人愣住了。
門外,住在對麵的小姑娘眼神冰冷地站在巷子裡,聲音比表情還要冷個十來度:“叔叔,麻煩您聲音小點吧。這是清花巷,不是什麼彆墅區,您以為您家安了十級隔音設備呢,站窗口就開始罵街了?”
辛家和徐家雖然住在兩對門,平日裡撞見了也是不好不賴地發個招呼,兩個大老爺們兒不對付,關起門來誰也看不上誰。
姓辛的眉頭一豎,指著徐晚星:“小小年紀,說話這麼衝,還懂不懂禮貌了?”
徐晚星針鋒相對:“您也一大把年紀了,罵起街來也不管不顧、影響左鄰右舍,咱倆這不是半斤八兩嗎?”
簡直火上澆油!
“你爸呢?讓他來管教管教你。你家的事我一外人不好插手,我家的事也跟你半毛錢關係都沒有。你打哪來回哪去,少跟我囉嗦!”
男人抬手欲關門,卻被徐晚星一腳給卡住。
“您管教女兒,我的確插不了嘴,但我在對麵都聽不下去了。”徐晚星忍無可忍,“她上星期周考考了全班第二,您誇過一句沒?每天做完作業,您還塞一大堆亂七八糟的練習題逼她寫,寫完阿姨又壓著她練古箏,她還能不能喘口氣了?有你們這麼逼孩子的?到底是生了個孩子,還是生了個奴隸?她的情緒你們半點不在乎,全在乎自己的麵子去了,這也配為人父母?”
巷子裡不隔音,又全是積年的街坊鄰居,一丁點動靜也能引來眾人矚目。
不少人推開窗來看,還有街坊怕小姑娘和大男人鬨起來吃虧——畢竟姓辛的有過前科,喝醉酒了曾經打過自己的孩子,還打得不清。
於是很快,大爺大媽們拿蒲扇的拿蒲扇,穿圍裙的穿圍裙,這就出來勸了。
姓辛的自覺麵上無光,破口大罵。
徐晚星呢,又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兒,人家罵的越起勁,她全采取反彈的攻勢,一個釘子一個眼,擠兌回去。
比如,男人罵她沒家教,她就認真點頭:“要有家教的都跟您這樣,那我必須沒家教。”
男人罵她狗拿耗子多管閒事,她就認真反問:“我是狗,您是耗子?”
男人暴跳如雷:“說你再胡說八道,我他媽撕爛你的嘴!”
徐晚星咋舌:“那可不得了。”扭頭就衝大爺大媽們說,“勞煩爺爺奶奶們幫我做個證,要今晚我真受傷了,讓我爸管辛叔叔要醫藥費去!”
末了,還衝男人笑:“您放心,我家教不好,一準兒訛得您傾家蕩產。”
男人:“……”
是可忍,孰不可忍!
一場鬨劇鬨了將近二十分鐘,最後才在街坊的勸解下落幕。
辛意被母親拘在家中出不來,男人最終顏麵無存地關門回家。
大爺大媽們一邊念叨徐晚星“熱心腸是好事,但也彆惹火燒身啊”、“那姓辛的一向這樣,你幫小意也幫不了一輩子”,一邊也散了。
徐晚星衝著辛家大門翻了個白眼,罵痛快了,也思忖著他們大概是沒力氣去折騰心意了,這才心滿意足地轉身回家,餘光卻掃見不遠處有個身影。
本該人去巷空,可不遠處那盞昏黃暗淡的路燈下卻站著個人,一身白色衛衣,下著藍色運動褲,挺拔又眼熟。
喬野站在那裡,顯然已經將剛才的一出鬨劇儘收眼底。
嗬,真是狹路相逢。
徐晚星還惦記著抽屜裡那一堆臟兮兮的書,一見仇人,氣不打一處來。
“怎麼,看熱鬨看得很爽啊?”她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沒什麼好臉色。
可意料之中的擠兌並沒有出現,喬野居高臨下地看著她,頓了頓,才不緊不慢說了句:“口才不錯。”
徐晚星一愣,懷疑自己耳朵出問題了:“你說什麼?”
“我說,看來你爸那天在我家說的那堆優點,也不全是唬人的。至少俠義心腸、樂於助人,還是會曇花一現的。”
徐晚星怒道:“我爸從來不唬人好嗎?!”
“那尊敬師長、遵紀守法、刻苦學習?”喬野哂笑,“如果跟班主任叫板算尊敬師長,聚眾賭博算遵紀守法,每天抄作業算刻苦學習的話,你爸說的確實挺真實。”
“………………”
徐晚星暴怒:“不許你說我爸壞話!”
“你誤會了。”喬野雲淡風輕地說,“我一點也沒有說他壞話的意思。”
“嗬嗬,是嗎?”騙鬼呢!
徐晚星正欲反駁,就看見下一秒,喬野的目光落在她麵上,坦然道:“是真的。我明明是在說你壞話。”
“……”
附近又有大爺大媽探頭來看,徐晚星也怕老徐回來,聽說自己先跟對門兒吵,吵完了又跟新搬來的吵,那才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
她索性狠狠地剜了喬野一眼。
“我告訴你,喬野,今天我不跟你一般見識,咱們的戰場在學校。來日方才,咱倆沒完!”
說完,徐晚星揚長而去。夜色裡,囂張跋扈的少女高舉右手,中指醒目地豎在半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