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冬日天黑得早,晚飯後, 從小院出來時, 夜幕已然低垂。
市中心越到夜裡越熱鬨, 蜀地的人們悠閒自在,夜生活多姿多彩。中心廣場上亮起了不滅的燈火,樹上草裡也都是燈串, 熠熠生輝,恍若墜入塵世的繁星萬千。
喬野看了看身側的人:“直接回家, 還是溜一圈?”
“走一走,消消食唄。”
高二的學生難得有這樣的閒暇,還能在夜裡的鬨市區溜達。
徐晚星感慨:“真難得。”
“難得什麼?”
“我啊。我可太難得出來閒逛過了,一沒時間、二沒錢的。”她把手聚在嘴邊, 嗬口氣, 白霧繾綣, “要麼就在家寫作業, 要麼在夜市幫老徐擺攤子——”
“要麼在茶館打麻將?”喬野適時地插了一句。
徐晚星翻白眼:“老徐不讓我去了。”
“看樣子你還挺遺憾。”
“那可不?”她惆悵地拍拍衣兜,“以前在張姨那兒打麻將, 至少還能贏點牌錢,交一大半給老徐,自己還能留點兒。現在我他媽一窮二白,一拍兩散, 窮的響叮當。”
繼麻將小分隊的各位成員後, 喬野也見識到了徐晚星出類拔萃的成語使用水平。
他問她:“你就那麼喜歡打麻將嗎, 徐晚星?”
“哎?”徐晚星側頭看他, 挑眉,“麻將怎麼了?你對麻將有意見哦?”
“不敢。”嘴上說著不敢,表情卻很真實。
徐晚星理直氣壯反問他:“好歹也是國粹,你喜歡的奧數物理題可沒這種地位,誰看不起誰呢?”
麻將的話題沒能進行一會兒,很快被打斷。隻因下一刻,一個手捧鮮花的七八歲小男生忽然從一旁衝了上來,奶聲奶氣說:“哥哥,給姐姐買支花吧!”
哎?
徐晚星一臉尷尬揮揮手:“不了不了,我們不是買花的關係。”
小男生泫然欲泣,手足無措地抱花站在那裡,回頭看看不遠處鼓勵他勇敢上前的母親,又抬頭看看徐晚星,小嘴一癟,眼看就要哭出聲來。
徐晚星:“哎哎,彆哭彆哭——”
話音剛落,小男生哇的一聲哭了出來,一邊哭一邊叫:“媽媽,他們不要我的花!”
徐晚星:“……”
一邊哭,小男生又一邊攥住她的衣角,哭唧唧,再接再厲:“我的花很好看的,你買一枝吧大姐姐……”
終於沒能看下去的喬野,想速戰速決,適時地指指他手裡的花:“彆哭了,我買。”
幾乎就是一瞬間的事情,前一刻還在嚎啕大哭的孩子立馬不哭了,把懷裡的花往喬野麵前一遞,破涕為笑,“哥哥真好!”
徐晚星:這業務水平真的可以,強的一批啊臥槽!!!
喬野也沉默了一瞬。
遞向他的這一整束花裡,全是火紅的愛情之花,壓根兒找不著適合送給徐晚星的。
他心裡梗了一下,表麵還兀自鎮定地問小男生:“有彆的花嗎?”
“沒有了。”
“你媽媽那裡也沒有嗎?”
小男生嘴一癟,又有大哭的跡象:“怎麼,你不想買我的花了嗎?”
趕在他大哭之前,喬野果斷從他懷裡抽了三枝花:“多少錢?”
小男生拿了三十塊,心滿意足抽身走人。
燈火輝煌的步行廣場,兩人被這突如其來的插曲衝得有些懵,大眼瞪小眼了好一會兒。
最後,喬野把手裡的花艱難地遞了過去:“友誼之花。”
神他媽友誼之花,哈哈哈哈哈。
徐晚星噗的一聲笑出來,滿不在乎接過花:“OK,我就當它是康乃馨好了。”
“康乃馨?”喬野一頓。
卻見徐晚星衝他邪魅一笑:“是啊,獻給爸爸的花,不是康乃馨是什麼?”
喬野眯眼,伸手要拿回來:“花還我。”
“成成成,不是爸爸,不是爸爸。要不,爺爺?”她保護住自己的花,嘻嘻哈哈,“送出手的花,哪有收回去的道理?”
喬野淡淡地說:“跟自己的爸爸,沒那麼多講究。”
這回輪到徐晚星一噎,隨即哈哈大笑起來,一巴掌拍在他肩上:“可以啊喬野,還他媽能屈能伸,大丈夫啊!”
燈火之下,小矮個得努力蹦起來,才能拍到他的肩,喬野垂眸看她,隻看見一雙流光溢彩的眼。
算了,讓她一次。
嘴強王者罷了,不值得較真。
回程的公交車上,喬野拿出了耳機,頓了頓,分了一隻給徐晚星:“聽嗎?”
“聽啊。”她不假思索接過耳機,塞進耳朵裡。
伴隨著公路上的嘈雜行車聲,窗外是飛速掠過的城市剪影,耳機裡流淌著動人樂章。
車水馬龍裡,她聽見了Coldpy的歌。
某一刻,她忽然想到什麼,側頭問身旁的人:“喬野,你為什麼抽煙?”
喬野對上她的視線,微微一頓,沒有說話。
“什麼時候開始的?”她換了個問題。
這一次他倒是回答了:“初一。”
“那麼早?”徐晚星不可思議地望著他。
“怎麼,抽煙犯法嗎?”
“也不是。”她皺眉望著他,“隻是覺得像你這樣的學霸,跟抽煙隔了十萬八千裡。”
“我這樣的學霸?”喬野哂笑,慢條斯理問,“那你說說看,我是怎樣的學霸?”
“成績好,不偏科,所有老師都喜歡你。”徐晚星不假思索,然後又擺著手指細數,“家境富裕,高知家庭,父母婚姻美滿,家庭氛圍和諧,從小錦衣玉食不愁吃穿,還得過那麼多的獎……啊,你還有個很酷的爺爺,扛著攝像機滿世界拍星星。反正我想不到你為什麼會抽煙。”
右耳是窗外的喧囂世界,左耳是她熱愛的樂隊動聽的音符。
在這樣的鮮明對比中,她看見喬野低下頭來,望進她眼底,很輕很隨意地說了句:“那不是我。”
“?”徐晚星一愣,定定地仰頭看著他,有些不解。
“有時候你看見的,未必是真的。”喬野將頭轉了回去,目光平平地望著前方的歸途,沉默了很久,又仿佛隻停頓了一瞬間。
很久很久之後,在那首耳熟能詳的歌都結束時,另一首歌的前奏響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