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三十五章(2 / 2)

少女星 容光 10338 字 3個月前

先前那樣慌張跑出了門,家裡的兩位睡得著才怪,這會兒指不定正襟危坐、嚴陣以待。

“真不用?”

“你還是擔心擔心自己,想想回去怎麼應付你爸吧。”

他這句果然管用,徐晚星立馬蔫了,憂心忡忡把額頭磕在車窗上,不說話了。

他們在喬野家門前分彆。

喬野略微抬了抬胳膊:“病號,就不送你回去了。”

徐晚星連連點頭,遲疑地看著他,顯然在猶豫該如何表達自己的愧疚和歉意。

在她開口的前一秒,喬野打斷了她:“不用道歉。”

“……”

“我今天做的,和你為春鳴他們做的,都是一樣的。”

徐晚星一怔。

“如果你覺得值,不希望春鳴他們耿耿於懷、對你有什麼愧疚——”他站在夜色裡,背後是那座童話一般的小樓,院裡開著不知名的白花,在這寒冬夜裡也依然未曾凋零,“那麼我也一樣。”

然後,少年不緊不慢笑了一聲,瞥了眼自己的手,“可惜你做起來的時候隻有帥,我就難看了點。”

徐晚星張了張嘴,腦子裡一片空白,最後艱難地找了句蒼白無力的安慰:“沒關係,雖然帥不過三秒,但是隻看那三秒,還是帥的。”

喬野:“……”

他麵無表情:“你可以回去了。慢走不送。”

這一夜,兩個家庭都炸開了鍋。

徐晚星那邊自然不在話下,一連串審問、跪搓衣板的處罰,輪番上演。

而喬野這一邊,父母也破天荒地發了火,隻因從不讓人操心的孩子如今似乎變了個人,從前的冷靜理智沒有了,渾身莽撞,回家時還帶了一身傷。

“小野!”孫映嵐吃驚地衝了過去,想碰兒子的手,卻又不知從何下手,“你,你這是怎麼弄的?”

喬野拿出了早已想好的說辭:“騎車去夜市的時候,沒留神撞在了花壇上,沒什麼大礙。”

“都這樣了,怎麼可能沒什麼大礙?”孫映嵐急了,“骨折了?醫生怎麼說?”

“醫生說片子裡也就一點骨折跡象,穩妥起見,才包了一下。”他安慰母親,“醫生還說年輕人,骨頭長得快,幾天就複原了。”

“那你之前跑那麼急,到底上哪兒去了?電話也不接!”

“同學出了點事,我去看看。”

“是因為那個徐晚星嗎?”孫映嵐眉頭緊鎖。

“不是——”

喬慕成終於氣得一拍桌子,站了起來:“你現在嘴裡就沒一句真話!”

可是不論父親如何斥責,喬野都一言不發,隻沉默以對。

直到最後一刻,他才說:“讓你們擔心是我不對,但是爸,我已經快成年了,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也有分寸。”

少年說這話時,沉默而堅定,眼神裡有不可撼動的高牆。

喬慕成忽然就說不出話來。

這些年來,喬野從不曾開口說過心事,永遠都是個聽話懂事的完美孩子。有的時候,連他都覺得自己麵對的並不是一個十來歲的少年,而是一個成年已久的沉穩青年。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兒子再也沒有撒過嬌,再也不曾闖過禍、提過什麼令人為難的要求了呢?

大概,是從他得知生母真正的死因那一天起。

而徐晚星不像喬野那麼能藏事,在老徐的威懾下(最主要是搓衣板的威懾),她很快招了。

禍是她闖的,人是她得罪的,梁子在一年前就已經結下。可今天她忍氣吞聲,在肅德完全沒與李奕辭發生任何肢體衝突。

“我隻是萬萬沒有想到,我隻顧著自己不會吃虧,卻忘了他還能來報複您。”

徐晚星直挺挺跪在搓衣板上,哪怕齜牙咧嘴,也還是老老實實跪著。

她硬著脖子仰頭說:“我是想揍他來著,我還恨不得把他腦袋砍下來當球踢,可是——”

頓了頓,她說,“可是他們保安及時趕到,我沒能動成手,就回來了。”

徐義生狐疑地問:“真沒動手?”

“我對天發誓,要是我真揍了他,我一輩子一米五——”

“得得得,你還是趕緊閉嘴吧你!”徐義生沒好氣地抽她一後腦勺,“長這麼矮,嫁不出去怎麼辦?我可不想一輩子養個一米五級的小矮子!”

“嘿,您還人身攻擊了!”徐晚星眼珠子一轉,“那,我能起來了不?”

“你想得美!給我好好跪著!”徐義生瞪圓了眼睛指指她,自己回臥室去了。

“彆啊,爸,我幫你看看你的傷啊,不是開了藥嗎?我進來幫你塗一塗?”

“老實點兒跪著!動一下,多加五分鐘!”

徐晚星跪在客廳,聽見他進屋後窸窸窣窣的動靜,終於還是沒忍住,悄悄爬了起來,躡手躡腳跑到門口去看。

昏黃的燈光下,徐義生拿了一管膏藥,把褲腿掀了起來,自己上藥。

借著昏暗的光線,徐晚星清清楚楚看見了他的小腿上有一道泛紫的淤痕,顯然是被棍棒重擊造成的。他一邊抹藥,一邊伸手去揉,疼得臉都白了,卻還不敢嚷嚷出聲。

顯然,他不願讓她知道他身上這傷,所以才讓她繼續跪著。

視線從淤痕下移,她又一次窺見了那雙遍布裂口的腳,乾裂的傷口像是嬰孩的嘴,露出紅彤彤的血肉來。

心裡像是破了個洞,刺骨冷風呼呼往裡灌。

徐晚星一動不動看著那一幕,片刻後,默不作聲回到了客廳,重新跪在了搓衣板上。

沒一會兒,徐義生也出來了,虎著臉衝她吼了句:“知道錯了沒?!”

她耷拉著頭,說:“知道了。”

“知道了就起來,趕緊給我睡覺去!”徐義生虛張聲勢,指著她的臥室,“明天給我滾去學校好好念書,再弄這些有的沒的,下次你就跪到天亮!”

徐晚星埋頭往屋裡走,走到門口,又被他叫住。

“徐晚星!”

徐義生張了張嘴,有些猶豫,可最後還是開了口:“是,我是不許你仗著自己學過一點功夫,就仗勢欺人——”

她背對父親,並未回頭,卻聽見了一聲沉重的歎息。

徐義生堅定、堅決又堅硬地對她說:“可是比起讓你闖禍來,爸爸更不希望你吃虧。如果真的是彆人主動挑釁,你該動手就動手,保護好自己,我才放心。”

“至於你爹——”他哈哈一笑,拍拍胸,說,“放心吧,你爹壯實著呢,況且夜市上那麼多老熟人照看著,不會出什麼事的。”

他允許她為了自保與人打架,卻不允許她為了他挺身而出。

他可以藏起一身疼痛與疲倦,卻見不得她受一丁點委屈。

徐晚星努力平穩語氣,說好,然後扭頭進屋,關上門。

下一秒,十七歲的小姑娘趴在床上,把臉埋在被子裡,重重地抽噎了兩聲。

她知道老徐不願意拖累她。

她拚命捶了幾下床,徒勞無功地掙紮著,卻到底沒能找到什麼解脫的辦法。內心酸楚難當,卻無處宣泄。

如果她不是十七歲就好了。

如果她有更多能耐,能替他扛下生活的艱辛與磋磨,那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