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辛意穿一身得體的職業套裝, 頭發也束在腦後, 看起來像個一絲不苟的古板秘書。
宋辭好奇地看了兩眼, 問喬野:“你同學?”
喬野點頭, 為兩人互相介紹。
七年未見,其實並沒有什麼話可說。本來從前也不見得多熟,不過是因為徐晚星的存在, 才把一群八竿子打不著的人聚在了一起。
寒暄幾句, 就要離去。
辛意卻忽然叫住他:“喬野。”
他一頓,回頭看她。
辛意說:“房子已經賣出去了,她早就不住這裡了。”
喬野沒作聲。
“晚星如果知道你回來了, 一定——”
“時間不早了, 先走一步。”他淡淡地打斷辛意, 笑裡隻有客氣, 沒有半分熱忱,“大家住得近, 以後常見。”
“……好的。”
都走出窄巷了,宋辭才若有所思地念出兩個字:“晚星?”
喬野沒搭理他。
“你剛才看的那棟小樓,是她家?”
還是沒回應。
“就那個撩撥你又拋棄你,還從來沒承認過是你女朋友的舊情人?”
腳下猛地一刹車, 喬野目光森冷,側頭看他, “你不說話會死?”
見他動了怒,宋辭總算消停了,在嘴邊比了個拉拉鏈的動嘴, 表示妥協。
喬野這人,素來話不太多,兩人相識六年多,即便交情過硬,宋辭也鮮少聽他提起過去。單知道他爺爺是天文攝影家,父親是地質工作者,讀書時代他因父親的工作變動,輾轉各地,還來蓉城念過高中。
唯一一次聽他多說了兩句,是在美國實習那幾年,項目完成那天,慶功宴上他們倆愣頭青不會推辭,給灌多了酒。回到公寓時,輪流去廁所吐得昏天暗地。
再出來時,兩人坐在地板上,背靠沙發,迷迷糊糊說醉話。
宋辭把從小到大追自己的女生都炫耀了一遍,從指甲總是塗得五顏六色的那個,到頭發染得花裡胡哨的那種。還有一個家裡開連鎖餐廳,告白時曾經豪言壯語說要為他承包下半生的一日三餐。
他拍拍喬野的臉,“小夥這麼帥,雖然脾氣難搞了點,追求者沒我多,但應該也有過不少吧?來,說給哥聽聽。”
換做從前,喬野一準不搭理他,可酒精上頭時,舌頭似乎也不聽使喚了。
他抱著靠枕懶洋洋倚在那,好似在思索什麼,半天才皺起眉頭說:“……記不清了。”
“一個都記不住嗎?”宋辭誇張地說,“難不成是一個都沒有?”
“胡說。”喬野還生氣了,想了半天想到一個,“有個公主。”
宋辭品味片刻,表情有點一言難儘,“你說的這個公主,該不會是我想的那種公主吧?”
“哪種?”
宋辭扭捏著豎起蘭花指,裝腔作勢,“大爺,再喝一杯吧——這種。”
最後兩個字回歸爺們兒路線,反差極大。
喬野喝多酒,人似乎也和氣不少,哈哈笑個沒完,推他一把,“去你的。不是這種。”
他還在艱難地用殘餘的理智思索著,“好像叫傅什麼,徐晚星總叫她公主。”
“徐晚星又是哪一個啊?”
“不是哪一個。”醉鬼拿抱枕砸他腦袋,生氣地說,“徐晚星隻有一個。”
說著,他還豎起食指,認認真真地說:“隻有一個。”
宋辭回味過來了,湊過來興致勃勃問:“前女友?”
然後又被抱枕一頓亂砸。那醉鬼砸累了,把抱枕一扔,倒在地上睡了過去。最後一句話含含糊糊,不太清楚,好在是在說,“她從來沒承認過。”
宋辭推他,“喂,怎麼睡這了?”
“……”
“起來,進屋去,睡這會生病的!”
“……”
他看喬野睡得沉,私下看看,趁著醉意踹了兩腳,嘿嘿一笑。
您也有今天啊。
這家夥非常惹人討厭,說話帶刺,不好相處就算了,專業能力還老是強過他一頭。開玩笑,南大和c大的天文專業本來就是針尖對麥芒。c大勝在國中之重,受上麵扶持。南大的優勢是曆史悠久,天文係是王牌,也是老牌。
幾乎是他倆一見麵,派係之爭就壓在腦袋上了。
宋辭自小未曾受過挫,在南大更是首屈一指的天才少年,誰知道遇見個喬野,好死不死杠上了。
那兩腳不輕不重踹在腿上,喬野動了動,嘴裡含糊地說著什麼,聲音太低,聽不清。
“你說什麼?”宋辭彎腰湊了過去,想聽清他的話。
原本是聽不太明白的,可那一整夜,他都迷迷糊糊呢喃著那三個字,想記不住都難。
天亮時,宋辭頂著雞窩頭問他:“徐晚星是誰啊?”
卻看見喬野身形一滯,沒吭聲,出門去了。
他也不做多想,進浴室洗了個澡,又把換洗衣物從洗衣機裡撈出來,走到陽台去晾。無意中瞥見樓下站了個人,手裡那一抹火光格外顯眼。
喬野一動不動站在樹下,煙抽了一支又一支,回來時渾身煙味,滿麵風霜。
那一天,宋辭才發現,原來這人並不總是大家看見的那樣風光無限。各人有各人的心酸苦楚,隻是埋得太深,無人得知。
另一邊,腫瘤科的病房熱鬨了一晚上。
每個月這幾天,幾人都會聚在這裡,探望徐義生。
“嘖,我們春鳴已經從稀罕的男護士成了主管護師,每天帶領一群漂亮的白衣天使在各個病房穿梭,可耀武揚威了。”說話的是於胖子。
春鳴不客氣地說:“怎麼,你羨慕嗎?羨慕也沒用,我們這是技術活,兄弟你是做不來的。”
一邊說,他一邊從推車上拿出徐義生要注射的液體,從裝針到推針,一係列動作行雲流水。
原本這些事可以直接交給護士來做,但徐義生這裡他從來都親力親為,就像是自家長輩,能上陣就親自來。
“疼嗎?”他低聲問。
老徐笑著搖頭,說不疼。
“是,我可羨慕你了,羨慕你每天都能穿白裙子當天使。”於胖子翻白眼,擰開保溫桶,憋了好半天,直到打完針了,才敢出口氣,懟回來。
他熱情洋溢地把湯送到老徐麵前,“叔,來,喝點魚湯。這我們老板托人從長白山弄回來的魚,說是天池神魚,喝了延年益壽。”
“這你都信,到今天了還沒給弄進傳銷窩裡,我敬你運氣好沒遇上傳銷分子。”春鳴嗤笑。
“呸,哥這麼英明,傳銷分子他敢來嗎?”於胖子殷勤地替徐義生擺好小桌板,倒了一小碗湯,還吹了吹,“也甭管是真的神魚還是假的草魚了,反正我的手藝沒話講。最近來我們餐廳的客人好多都點這道魚湯呢,說是喝了一回想二回,喝了三回,想把本大廚撬回家。”
畢業好多年了,於胖子也當真潛心鑽研廚藝,如今在一家不大不小的餐廳當大廚。
徐晚星和萬小福進來時,就看見他星星眼望著老徐,一臉求表揚的樣子,“叔,好喝嗎?”
老徐眉開眼笑地點頭,說從來沒喝過這麼好喝的魚湯。
徐晚星走上前瞄了眼,端起保溫桶裡剩下的魚湯就嘗了一口,斜眼看於胖子,“於慶慶你又順你們店裡的食材了,薅羊毛薅得挺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