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四人同車, 最尷尬的其實是徐晚星。
她才是貨真價實的女主角, 舊愛新歡居然都齊聚一車。雖然這個舊愛當年還沒真正愛起來, 新歡如今也還沒成功上位, 但就是哪哪都不對。
車內一時陷入詭異的沉默之中。
好在有宋辭這個話癆在,反正不管什麼場合,不管你說什麼, 他總能無縫銜接, 並且自帶一種令人浮想聯翩的特殊能力。
萬小福問喬野:“我記得航天研究院離清花巷挺遠的,怎麼還是住回了那邊?”
宋辭笑吟吟,“嗨, 還不是喬野他戀舊。老話說得好, 衣不如新, 人不如舊。不知道為什麼到了他這, 房子也要舊了。”
一句人不如舊,車內又沉默了一陣。
萬小福又問:“你們倆大老爺們兒, 怎麼想起來看愛情片了?”
宋辭:“你是不知道我們這一行,搞航天的都是一群悶騷工科男,隻會跟數據儀器打交道,當然得好好琢磨琢磨愛情片, 不然跟望遠鏡談戀愛嗎?畢竟打著燈籠也難找到一個對數字和星星感興趣的姑娘啊。”
“……”
徐晚星表情微僵:他說的一定不是我!
萬小福也跟徐晚星說話,顧及有後座兩人在場, 有心問老徐今天怎麼樣,也不敢問,隻能挑些無關痛癢的話。
“最近風聲緊, 顧先生那邊還好嗎?”
“好像也受了點波及。今晚本來有局的,下午小何打電話通知我取消了,要不我也不會找你看電影。”
就這個話題,宋辭居然也能插得上嘴!
“哎哎,你們說的是什麼風聲?是最近嚴打這事嗎?”
“是啊。”萬小福說,“就連我們律所都受了影響,打官司免不了和客戶往來,以前能在飯桌上談就在飯桌上,一舉兩得。結果現在都得問清楚,如果客戶的身份比較敏感,除了律所,什麼地方也不能一起去。”
所謂敏感,大概就是從商從政。
今年是重要年份,再加上領導班子不同,核心理念也有所不同。風聲一緊,連飯局都受影響,更何況是牌桌文化。
萬小福擔心徐晚星,問她以後怎麼辦,看這樣子,上頭也不是一時半會兒心血來潮。要是持續下去,她的工作一定會受到影響。
徐晚星笑笑,“顧先生那邊工資也還是照發的。他這一陣會去澳洲待上幾個月,昨天特意見了我和小何,交代了些事。”
宋辭繼續哪壺不開提哪壺:“這位星星姐之前是專門負責幫老板搞飯局的嗎?”
徐晚星微微一頓,雲淡風輕說:“不,我負責牌桌上的事。”
絲毫沒有顧及喬野在場,她照實說話。倒是一旁的萬小福有些緊張,抬眼從後視鏡裡看了看喬野。
男人就連坐個車也挺直了背,模樣矜貴地坐在後麵,表情一如既往的清冷,看不出個所以然來。
萬小福低聲問:“之後有什麼打算?”
“我跟顧先生借了輛車。因為風聲緊,雲院暫時停業了,送貨的麵包車也都空了出來。”徐晚星咧嘴一笑,側頭拍拍他的肩,“所以最近要是律所需要用車,載人運貨都好,隨時call我。肥水不流外人田,有生意當然要照顧我。”
萬小福失笑,“就你腦子轉得快,這才剛失業呢,又有新業務了。”
後座的人依然沒作聲,視線落在萬小福肩上停留片刻的那隻手上。好在手很快收了回去。
車停在徐晚星居住的小區大門外,她下車時統一揮手,目光一一掃過三人,說了聲拜拜。
萬小福叫住她:“晚星,到家我給你打電話。”
徐晚星回過頭來,遲疑片刻,點頭說好。
她心不在焉踏著一地月光回家,總覺得今日沒有在電影院說完的話,放到現在似乎就說不出口了。
車繼續往清花巷開。
一直沒開口的喬野終於出聲了,問萬小福:“她這些年,一直在打麻將?”
萬小福點頭應了一聲。
“也沒有再參加高考了,是嗎?”
“是的。”
喬野沉默片刻,問他:“你支持她的決定?”
“我支不支持都沒有用。”萬小福誠實地說,“當初也勸過,但你也知道她這人,認準的事情九頭牛也拉不回來。”
“……”
“況且,各人有各人的想法和苦衷。”
兩人的目光在後視鏡裡撞上了。
喬野:“什麼苦衷?”
萬小福忽然緊張起來,衝他笑笑,佯裝鎮定,“就,就有的人喜歡念書,有的人不愛念書。何況她家庭條件不好,九年義務教育一結束,就需要高額學費才能繼續讀大學。她也想早出入社會,早點幫她爸減輕負擔吧。”
喬野淡淡反問:“靠打麻將嗎?”
“……”
宋辭給了他一下,“怎麼說話呢,打麻將怎麼了?打麻將也是一門手藝,這不是國粹呢嘛。”
萬小福也說:“顧先生是正經生意人,對晚星多加照拂,況且工資確實不低的。”
宋辭來了興趣,“工資多少啊,說來聽聽。”
“……反正比我的差不了多少。”
“你不是律師嗎?還是律所單乾的那種。她打個麻將,能跟你差不多?”宋辭都驚了,“那不是三五萬少不了?”
喬野也沉默片刻,才問:“工作那麼高,為什麼還去開麵包車?”
萬小福一慌,紅燈都沒看見,從路口一晃眼就過去了。還是宋辭叫了一聲“紅燈哥們兒”,他才一腳踩下刹車,猛地停了下來。
一車人都嚇了一跳。
喬野依然從後視鏡裡盯著萬小福,萬小福咳嗽兩聲,衝他笑道:“她誤信了投資公司,再加上炒股失敗了,現在還欠著債。”
這是辛意的丈夫陳俊之破產的原因,萬小福是實誠人,一時之間編不出那麼多花樣,就記得徐晚星的叮囑:不要告訴其他人老徐生病的事,尤其是老同學。
前一陣他多嘴問了句:“那喬野呢?”
“更不行。”徐晚星神情嚴肅地盯著他,“一個字都不許透露。”
車上,喬野:“……”
很好,除了打麻將,還開始誤信投資公司,還炒股。她是多天真,覺得天上能砸大錢?
那天之後,生活波瀾不驚,繼續在正軌上一路狂奔。
蓉城入冬時,宋辭已經和喬野一眼,非常適應這座城市的生活節奏了。在研究院裡當然是忙碌的,但一旦走出大門,就能充分領略到這座城市的魅力。
一個字,懶。
兩個字,悠閒。
宋辭甚至積極融入了清花巷附近的夜市,雖然麻將館最近都暫且停業了,但小吃街還一如既往的熱鬨。他去了一次就上癮,每晚加完班都會拉著喬野一同去嘗試新的川味小吃。
毫不誇張地說,每天吃兩樣,一個月都能不重樣。
路過興旺茶館時,喬野定定地看了幾眼,但風聲太緊,它也毫不例外關門停業了。倒是有一天他撞見了進去打掃的張靜萍,兩人在門口碰上。
七年未見,張靜萍一愣,起初隻是覺得年輕人有點眼熟。
她定在原地,疑惑地問:“你有什麼事嗎?”
喬野見她並未認出自己,也不多言,隻問:“我想請問以前這對麵有家賣抄手的,怎麼現在沒有了?”
張靜萍說:“哦,攤主不賣了,都停業五六年了。”
喬野:“他不是說賣了一輩子抄手,這輩子除了這個手藝活兒,也沒彆的事能做了嗎。怎麼會不賣了?”
張靜萍的表情顯然一滯,抬眼看著他,問:“請問你是——?”
“老顧客,以前常來,後來搬家了,很少到這附近。”他這樣解釋說。
張靜萍笑了笑,說:“他也搬家了,離太遠啦,再來擺攤也不太方便。”
兩個月時間,喬野倒是在這附近碰見過三次徐晚星。
一次是她從一輛小破車上下來,一箱一箱把啤酒搬到一間副食店裡,跟老板結完賬後,又開著小破車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