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將至。
刺槐一串串的白花兒凋零, 法桐樹結出蒲公英一樣的褐色種子, S市已經是夏天的顏色了。
盛聞發現最近1號崽十分焦躁。
說不出原因, 1號崽也悶著頭不告訴他原因, 隻是盛聞每回在學校開小差看遊戲小助手的時候，看見係統消息刷上去一條條動態：1號起床了, 1號去磨刀了，1號坐在湖邊的大石頭上發呆，1號繞著湖兜圈……崽每天的運動量都十分可觀。
直到他昨天上線, 旁敲側擊問起1號是不是最近有什麼不順心的事——盛聞甚至有個變態的猜想：春天都要過去了，崽這是到發情期了麼？
盛聞不知道1號有沒有發情期的設定，但是小貓咪是肯定有發情期的。
當天物理課, 盛聞一節課都在百度搜索“如何用一根棉簽來疏解貓崽崽的發情期欲望”——直到下課鈴響，盛聞才忽然想起來, 1號是公崽。
遊戲購物欄大抵是沒有“貓用飛機杯”此類物品的。
1號也沒有給盛聞去搜索變態的“貓用飛機杯”的機會。
「春天要到了。」1號沒頭沒腦地突然說起這句話。
正當盛聞以為崽接著要說“到了該□□的季節了”的時候, 崽冒出一個藍色的小泡泡：「等雪再融化掉一些, 山外的那些人就會進山了。」
盛聞一愣：“……山外？”
「楚格山的那一頭。」
盛聞沒想到地圖山脈還有名字, 叫楚格山。
但叫什麼不重要，他問：“楚格山那一頭還住著人嗎？”
崽怪怪地看了盛聞一眼，好像他問了一個傻x問題：「當然。」
“……”
盛聞沒看過這處山岬以外的地圖。
玩家可以切第三視角拉動地圖——但盛聞試過, 向東山脈拉了十多分鐘，都沒有拉到山那頭，隻是峻峭漸高的山壁跟積雪、鬆柏，所以盛聞就默認當作“林海雪原”的地圖隻有附近兩翼山脈跟中間的山穀。
但現在看來，隻是盛聞還沒拉到山那頭就停了或者拉反了方向而已。
遊戲地圖出乎意料的大。
“那山那頭是一些村莊, 城鎮？”盛聞一邊在腦中幻想出一個擠滿了軟乎乎、胖嘟嘟的可恥三頭身小人的Q版小鎮，一邊問：“等雪化了，你想出去看看麼？”
崽有貓耳朵跟貓尾巴，那說不準山那頭的Q版小鎮跟動物城一樣，都是花裡胡哨的雞小人、猴小人、狗小人。
盛聞頗為動搖。
1號的神情變得晦暗，沉默了一會兒問：「你想出去看看？」
盛聞看見崽頂著的文字泡變得更藍了。
心情條：十分糟糕。
“崽，外麵，”盛聞稍頓，“是有你討厭的什麼人麼？”
這個問題崽沒有回答他。
「離外麵的人遠一些，不要靠近他們。」
崽丟下這個藍到發黑的小氣泡，悶頭回了小木屋，提起小噴壺小鏟子去種草莓了。
趕回家午休的時間不寬裕，盛聞跟著崽一起種了幾盆草莓就到了下線的時間。
但下線後，盛聞鬼使神差地去查了查“楚格山”。
——百度百科：楚格山脈，北緯47度25分，東經10度59分，位於德國與奧地利邊界地帶，主峰為楚格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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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次盛聞拒絕了要推出的新資料片“邪魅特工的99次暗殺”的預訂邀請，兩個星期後，“邪魅特工的99次暗殺”的新修版預訂意向調查又卷土重來。
「親愛的玩家：」
「根據上次調查中各位玩家珍貴的意見反饋，現公司決定進行預訂玩家大折扣！凡是在此次預訂邀請中提前預訂新資料片“邪魅特工的99次暗殺”的玩家，新資料片上市後隻需支付資料片原價的80%！機不可失，失不再來！八折折扣僅此一次！」
「預訂！買它，買它，買它！」
「狠心放棄折扣QaQ」
這次的預訂調查直接發送到了手機裡的遊戲小助手。
盛聞正跟幾個男生在食堂排隊。
徐光承：“盛哥，有人找你？”
盛聞毫無動容地點上“狠心放棄折扣QaQ”：“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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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世界”一共有幾個玩家，這件事至今對於盛聞來說是未解之謎。
鑒於這款遊戲上架三年銷量0的數據，盛聞想他是全球唯一玩家也說不準。
從五月底到六月初，一個星期的時間，遊戲公司一共給盛聞發送了3份新資料片“邪魅特工的99次暗殺”的預訂意向調——哦，是購買推銷短信。
第一份：
「親愛的玩家：」
「根據各位玩家的寶貴意見反饋，現公司決定斥巨資打造新資料片“邪魅特工的99次暗殺”的遊戲畫麵超藍光畫質，為您帶來純真體驗！更大製作、高要求設計本資料片人物的立設細節！本次預訂購買，0定金，尾款僅需原價的50%，五折折扣！最後機會！！」
八折變五折。
盛聞多看了三五秒，發現特工新崽的大製作、高要求立設就是頭頂多畫了一撮翹起的頭毛。
盛聞沒搭理。
接著過兩天第二份：
「親愛的玩家：」
「根據各位玩家寶貴的反饋意見，現公司決定更改新資料片主題，由“邪魅特工的99次暗殺”改為“老師老師再愛我一次”，解鎖新的職業套裝！本次預訂，四折出售！不要錯過！！」
正上著老張的課，盛聞看消息看一半看到資料片新主題，手一抖，點到“否”上。
最後是第三份——
這份在六月初，正好趕上盛聞月考這兩天，等盛聞考完最後一門英語回教室，第三條“預訂調查意向”已經過了24小時回複期了。
第三份：
「親愛的玩家：」
「二折，吐血二折！最後一次折扣，一錘子買賣，買不買？」
這條已經頗有種狗急跳牆的意味了。
盛聞一邊看一邊心說彆他媽他真是全球唯一玩家，他就是市場，市場就是他，能逮著他這一頭羊這麼薅——羊不讓薅了，薅毛工還要往羊身上倒貼兩斤毛繼續薅。
二折。
資料片原價8000，二折也1600。
考完英語，下午四點多，還有一個多小時放學。
剛考完月考，級部各科老師都被統一叫去開會了，老張今兒走前，囑咐班長下午考完回來放部電影，維持好紀律，晚自習照常上。
靠窗一排同學拉緊窗簾，燈管滅掉，教室沉暗下來。
同學鬨哄哄的，還沒靜下來。
王洋不知道竄哪兒去了。
盛聞支著頭，手搭在桌肚裡翻手機。
翻了翻前頭的“推銷短信”，新資料片從原價打折到八折到五折到二折——盛聞心說等過兩天，會不會再給他發過來一條一折的推銷短信。
1號這種精細度的AI市價遠遠不止8000，但“邪魅特工的99次暗殺”這資料片一路打折到兩折，看目前趨勢好像還能繼續打折……
盛聞懷疑新資料片的特工崽可能是個殘次品。
說直接點，1號是人工智能，特工崽是人工智障。
想誰誰來，盛聞剛剛想到特工崽會不會是人工智障，手機頂上顯示問答係統的那位人工偽裝的人工智障客服P發來兩條未讀消息。
班長在講台上下片子。
正好開始播映——某某影業公司，短暫的開場，多媒體屏幕轉入一片黑暗，微弱的星體在遠處閃爍。
一道彗星劃過，這是宇宙背景。
盛聞隨意瞥了眼，低回頭看手機。
-問答係統：在麼。
-一名普普通通的男高中生：在。
-問答係統：係統給你發過幾條預訂意向調查，你都拒絕了？
不知道為什麼，盛聞從客服P這句話中讀出一絲甚至顧不上自己在操機器客服人設的質問。
-一名普普通通的男高中生：對，怎麼了？
問答係統進入短暫的掉線。
幾分鐘後：
-問答係統：理由。
-一名普普通通的男高中生：沒興趣算理由麼？
-問答係統：……
-一名普普通通的男高中生：我喜歡性感小野貓，你們新資料片的新崽衣服穿得太多了，沒情趣。
-問答係統：……
-一名普普通通的男高中生：我提的意見你們都沒采納，真的，你們要是給新崽換上黑絲漁網襪，打上唇釘胸釘耳釘肚臍釘，不用你們打折，我都肯定氪。
問答係統進入沉默不應期。
-一名普普通通的男高中生：說實話吧，我建議你跟你們公司遊戲設計的負責人反映一下，你要想賺玩家的錢，肯定要鑽研一下玩家的心理——玩家就喜歡刺激的，你們在新特工崽的設定上多加上一些刺激的元素，多研究幾種情趣玩法，比如兄弟py，主奴py，下克上py，但凡有其中一個，你們公司的遊戲都不至於上架三年銷量0。
——兄弟py，盛聞原本打的是“姐弟”，但鑒於出了兩個資料片還沒有看見一個女的，就暫時改成了兄弟。
-問答係統：。
-問答係統：你喜歡男人？
-一個普普通通的男高中生：？
-問答係統：本遊戲內玩家的一切行為均需要為公民行為管理法負責，請玩家減少性騷擾資料片人物的意見反饋，此類反饋無效；謝謝合作。
盛聞：“……”
操。
怎麼說得跟他是個變態一樣——再說他什麼時候就喜歡男的了？
-一個普普通通的男高中生：說話簡單點，所以意思就是新崽絕對不可能穿漁網襪，絕對不可穿裙子，絕對不可能跟玩家玩情趣py？
-問答係統：。
-一個普普通通的男高中生：那我不買。
-問答係統：。
-問答係統：兩折。
-一個普普通通的男高中生：原價8000，兩折1600，我用來這個錢買教輔材料不行嗎？
-問答係統：……那你覺得多少錢合適？
-一名普普通通的男高中生：白給，免費試玩，一錘子買賣，送就要，不給送拉倒，彆再找我填意向調查表。
-問答係統：……
問答係統已下線。
把手機收回衣兜，盛聞懶洋洋地向後靠住。
明天下午放假，高一高二的高考假。
這兩天他可以呆在家跟1號崽一起把地窖修繕好——地窖坑已經玩好了，再修修邊邊角角就行。
盛聞微微耷下眼皮，心不在焉地看著多媒體屏幕。
他有兩台電腦……如果真把特工資料片的新崽買下來的話，他倒可以左右雙開，同時玩兩個崽——這遊戲本來就是靠肝，不是靠操作，兩邊左右聊天，不影響玩。
兩個崽。
左手一個崽，右手一個崽。
盛聞低低嘶了口氣。
多媒體還在放著電影。
班長選了部外星人的片子，但顯然是喜劇片，一艘外星飛船沒能源了迫降地球，其中的外星小分隊被人類發現、追捕、逃亡，請求好心人類幫助合作的故事。
奇形怪狀的藍皮小外星人在紐約四處流竄，被攆得屁滾尿流，看上去好笑又心酸。
王洋剛從廁所回來，抹了抹嘴，看了幾分鐘片子，戳戳盛聞：“噯，電影講的啥啊？這醜玩意，基因變異？”
盛聞：“外星人。”
“外星人？”王洋瞪著眼又看了幾分鐘電影，掉頭回來，哂笑道：“題材老掉牙了……盛聞，你覺得真會有外星人嗎？”
“可能吧。”盛聞想著彆的事，下意識問：“但如果有，那它們在哪兒呢？”
王洋皺眉：“外星人都在哪，這不費米悖論的那個問題嗎？你覺得它們在哪？都藏起來了？”
“不是，是一個人類去不了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