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世界都籠罩在祥和與美好之中,而周昂依舊愜意的生活在侯府內,終日都與家人在一起。
後院的樹蔭下,周昂懷抱著王笑笑輕輕搖晃,倒是頗有幾分慈父的樣子。
而在他的不遠處,有一張案幾擺放在樹下,一個隻有三歲大的孩童,有板有眼的坐在案幾後,老老實實的拿著毛筆,一筆一劃的在書寫著。
這個孩子自然就是安平,周昂沒有因為他小就寵溺他,反而對他要求極為嚴格,雖說三歲啟蒙的神童不是沒有,但像安平這樣三歲就開始像七八歲小孩那樣學習的還真不多。
“夫君,平兒畢竟還小,你讓他每日如此努力,會不會讓他少了該有的童年?”薑小曇在周昂身旁小聲的問道。
周昂也看了安平一眼,而後同樣低聲的回答了薑小曇:“平兒體內有蛇娘子的畢生修為,我讓他如此做就是要鍛煉他遠超常人的毅力,隻有這樣他才能控製那股力量,不然最終也隻會被力量所控製,而且此舉也不是長久的,正因為他現在小,所以最容易塑造。隻要他養成了這些良好的習慣,並不妨礙他擁有尋常小孩一樣的童年。再說有些人本就與眾不同,有些差異其實也無妨的。”
“好吧,反正你說的都有道理,誰叫你是聖人呢!”薑小曇無奈的笑了笑,說的也隻是一句玩笑話。
就在兩人討論著小孩的教育問題時,秀兒又來帶了後院,不過這次她身後還跟了一人。
“哥哥嫂嫂,你們看誰來了?”秀兒遠遠的就喊道。
周昂和薑小曇循聲望去,見到來人也是喜形於色。
“徒兒拜見師傅師娘。”秀兒身後的少女遠遠的對著周昂和薑小曇一拜,自然就是葛良工回來了。
葛良工手中拿著一根看起來普普通通的竹杖,也沒有風塵仆仆的樣子,倒像是在外遊山玩水了一番。
“來了。”等葛良工走近,周昂又開口說了簡單的兩個字。
“師傅不會還嫌我回來早了吧?”葛良工看著周昂,一臉俏皮的說道,不過她這句話倒是讓薑小曇和秀兒一頭霧水。
其實真要說起來,葛良工應該是來的太慢了,因為她有周昂賜予的竹杖,這件寶物妙用無窮,葛良工早就掌握了飛行的能力,如果她有心早日回京的話,從修文縣到京都恐怕怎麼也不會超過半日。
可事實上,從周昂歸來葛良工開始動身,到今日她回到京都,這時間足足過去了快半個月了。
“你倒是會算時間,也差不多了,休息一晚明日陪我進宮吧。”周昂佯裝微怒的瞪了葛良工一眼,不過語氣卻很是平和的說道。
“徒兒遵命!”葛良工吐了吐舌頭,而後故作嚴肅的拱手一拜應了下來。
這一夜自是無話,不過第二日一早,無數目光都聚焦在了興建侯府。
一大早侯府外便儀仗隆重,這是屬於興建侯的最高規格出行,那輛同樣是景安帝禦賜的,巨大而華麗的馬車再次被套上了駿馬,前方有旌旗甲士開道,後方有精銳騎兵護衛,整支儀仗隊伍便有近百人。
等到一切準備妥當,侯府大門緩緩打開,很快一道身穿紫袍的身影就出現在府門中,在這道身影旁還有一個白衣長裙的少女跟隨。
這兩人自然就是周昂和葛良工,這不是周昂第一次入宮,但卻是葛良工第一次入宮。
其實許多人也好奇,不明白為什麼周昂入宮偏偏會帶上這個得意弟子。
“老師請上車。”到了車駕前,葛良工躬身立在一側,明顯是嚴格按照禮儀行事。
周昂看到在自己的車駕後還有一定轎子,應該是給葛良工準備的。
“與我同乘馬車吧,有些話正好路上對你說。”周昂停在車架下,忽然開口對葛良工說了一句。
“是,弟子遵命!”葛良工恭敬的應道。
葛良工原本低著頭,等周昂先上了馬車後才抬起頭來,臉上已經掛著淡淡的笑容。
不過葛良工剛一抬頭,臉上的笑容就戛然而止,她的目光正好看到不遠處的一處院牆,院牆上正好有一個身影,那人也正在靜靜的看著周昂的車駕。
葛良工可是認得,這位遠遠打量著車駕的,正是龍族的新晉龍聖,名字好像叫敖九九。
龍女神色淡然,看不出喜怒哀樂,不過葛良工能感覺到,龍女的目光透過車廂,看的是車廂中的周昂。
葛良工心中好奇,但也沒有聲張,而是若無其事的跟著上了馬車。
入了車廂,葛良工像往常一樣坐在了車廂一側,也沒有開口詢問龍女為何一直在附近。
在葛良工看來,畢竟龍女也是聖人,這是聖人之間的事情,自己還是不要貿然詢問的好。
馬車很快緩緩啟動,周昂的儀仗也朝著皇宮而去。
“你這一路回來,定然也看了不少,可有什麼想法?”隊伍剛走出片刻,周昂的聲音便響起在葛良工耳畔。
葛良工聞言抬起頭來,似乎早就料到周昂會問她,於是不假思索的就說道:“這個世界看似圓滿,可是卻也弊端儘顯,似乎世界已經走到了它的儘頭,如果找不到出路的話,最終難逃自我毀滅。”
作為周昂的聖道傳人,葛良工自然也有遠超常人的目光,她同樣看到了諸位半聖看到的。
說完這些話後,葛良工下意識的撩起車簾,想要看一眼車外的世界。
不過當她看向外麵的時候,目光又正好看到不遠處的樓頂上龍女的身影。
葛良工發現,龍女每次出現的位置都很固定,那個位置又一定的距離,但又能清楚的看到這裡。
“師傅,她一直都在啊?”葛良工終於還是忍不住說了一句。
周昂聞言無奈一笑,他自然知道葛良工說的什麼,而後開口說道:“每個人心中總有無法割舍的東西,便由她去吧。”
“可一直這樣也不是辦法啊?”葛良工試探的問道。
很明顯周昂早就知道龍女一直都在附近,可周昂這種默許的態度在葛良工看來根本不是長久之計。
“怎麼會一直這樣?她是龍聖自然有更廣闊的世界在等著她,這一切很快都會結束了!”周昂微微抬頭,目光好像穿透重重虛空,看到了所有人都不曾看到的地方,而他說的這番話,同樣讓葛良工心神震驚。
儀仗隊伍繼續前行,轉過了許多街道,而儀仗所過之處,街道兩旁的百姓自發的夾道跪拜。
很快周昂的儀仗就到了太極廣場,他的車駕又正好停在了廣場中央那尊巨大的雕像前。
周昂走下馬車,抬頭就看到了這個不久前才建成的雕像。
看著這個大袖古服高冠博帶,五官與自己一模一樣的雕像,周昂隨意的上前幾步,而後伸手輕輕的摸了一下雕像。
“走吧,彆讓公主久等了。”周昂隻在自己的雕像前駐留了片刻,而後繼續朝著宮內走去。
周昂還沒靠近太極門,那巨大的宮門便緩緩的打開,往日裡戒備森嚴的皇宮今日在周昂麵前毫無防備,甚至沒有人出來詢問檢查,反倒是周昂所過之處,無論是禁軍還是皇宮內侍太監宮女,都恭敬的跪伏在兩側恭迎這位活著的聖人。
很快周昂和葛良工就來到了皇極殿外,還未走上寬闊的殿外平台,周昂就看到江都公主一身盛裝的等在殿外,顯然是提前在迎接他。
而在大殿之中,周昂同樣感覺到十餘道熟悉的氣息,正是那些觸摸到聖道的半聖,而且他們今日都是本體降臨。
“江都恭迎周聖。”周昂距離江都公主還有三丈,這位監國公主就已經躬身施禮。
說起來江都公主一生與周昂也是糾纏不清,最初江都還是郡主時對周昂是恨之入骨,對於這個殺父仇人恨不得除之而後快。
後來周昂還做了吳王謀反案的主審,那一次江都以為自己必死無疑,可連他自己都沒有料到,最後竟然就是這個殺父仇人力保自己而留下一命。
再後來江都被昌平郡王安排到了大理寺做雜役,有了機會接觸到周昂,而周昂也開始有意無意間指導江都,不僅讓她活了下去,還教會了她許多本事。
而後的一切完全超出了江都對未來的想象,她沒想到自己有朝一日還能重新獲得皇族身份。當九州大亂的時候,她以為自己會客死東夷,卻沒想到那一次周昂竟然親自出手營救,也是那時候起她知道,自己一直視著殺父仇人的周昂,卻一直在暗中扮演著父親的角色照顧著自己。
當年吳王以自殺的方式將整個江南交到了周昂手上,而許多年後周昂又將自己苦心經營的西北和數十萬大軍交到了江都手上。
“臣見過公主殿下。”忽然周昂腳下一頓,在距離江都公主一丈遠的地方躬身一拜。
隻不過周昂這一拜,落在旁人眼中卻是無比震撼,因為他當眾對著江都稱臣,這毫無疑問已經擺明了一種態度。
聖人不僅將西北和數十萬大軍交給了江都公主,現在還有將整個天下交給她。
江都同樣震撼無比,她早就有了解散朝廷和軍隊的打算,在她看來這個世界有聞道碑存在,原本的朝廷府衙都已經沒有了存在的意義,而且人治也無法做到像聞道碑那樣絕對的公正公平。
周昂以臣下之禮一拜,可江都卻不敢受這一禮,她連忙後退一步,而後朝著周昂跪拜下去,額頭更是緊緊的貼著地麵,口中惶恐的說道:“學生慚愧,豈敢受聖人之禮。”
“起來吧,咱們入殿再談。”周昂輕笑著說了一句,而後徑直越過江都公主跨入了皇極殿。
皇極殿周昂不是第一次來了,他也曾無數次在晨曦灑落時來到這座大殿,那時候朝堂腐朽世道黑暗,而今他已經完成了最初的理想,還天地一個朗朗乾坤。
這一次他的心情自然與往日有很大不同,而殿中的人也早已不是往日那些結黨營私的朝臣。
“見過周聖。”殿中十餘道身影齊齊起身對著周昂一拜。
“見過諸位,辛苦了!”周昂立刻還禮,這些半聖中有許多都是他的前輩,也曾給過他不少幫助,對這些人他是衷心欽佩的。
甚至在周昂看來,能有今日的局麵並非他一人之功,正是所有人一起努力的結果,自然也包括以身殉道的柳誠、燕赤霞、錦瑟等人。
周昂徑直朝著大殿的主位走去,這一次他倒沒有謙讓,當仁不讓的坐在了禦階之上。
皇極殿的殿門緩緩關閉,殿中光線也變得有些昏暗起來,即便有聖人和諸多半聖在此,也沒有出現人們想象中的霞光滿室的異象。
“我知道諸位心中的疑惑,今日便一並講與諸位。”短暫的沉默片刻後,周昂的聲音回響在大殿中。
殿中諸聖都露出傾聽的神情,這些半聖都隱約感覺到,或許今日周昂不僅會告訴他們這個世界的未來之路,甚至還有可能為他們指明聖道。
“聞道碑這種聖器雖然能夠監察天下,但它更適合用作輔助,若一切都依賴聞道碑,豈不是等於將這個世界的生靈都豢養了起來,這與我的聖道便背道而馳了,更加不可能做到人人如聖。”周昂很快開口解釋了起來,第一句話就否定了依靠聞道碑來維護世界運轉的方案。
接著他目光掃過諸位半聖,而後開口問了一句:“諸位以為怎麼樣才能算聖人?”
周昂話音剛落,崔府君便說道:“聖人之所以為聖,便是找到自己的道,尋找到真正的自我。”
周昂聞言點了點頭,對於聖人的定義,在座的半聖都一清二楚,而後他繼續說道:“對,便是認識到真正的自我。”
“其實聖人之所謂為聖人,便是他們想明白了三個問題:我是誰?從哪裡來?要到哪裡去?”忽然周昂一句看似尋常的話,卻讓皇極殿再次陷入了沉默。
我是誰?從哪裡來?要到哪裡去?
這三個問題看似簡單,但真正要想明白這三個問題,似乎又無人能做到。
世間絕大多數人連第一個問題,我是誰?都想不明白。
至於第二個問題,目前也隻有在座的半聖通過周昂知道,這個世界包括所有生靈,或許都存在於某位大能的念頭中,也就是他們都是來自那位大能的念頭。
而第三個問題,也是眼下困擾諸聖,還有整個世界的問題。
要到哪裡去?這個世界的出路在什麼地方?他們如果無法想明白這個問題,也就始終無法邁出成聖的最後一步。
“所以我要做的最後一件事,便是讓這個世界的所有人生靈都明白這三個問題。我打算不久後拜謁蒼梧山。”周昂再次開口,這一次他提到了那個隻有聖人才能到的蒼梧山。
“也就是說現在還不是人人如聖?等師兄拜謁了蒼梧山,所有的問題就能迎刃而解?”素娘直接問出了所有人的疑惑。
周昂點了點頭,算是認同了素娘的說法。
“需要我們做什麼?”江都公主接著問了一句。
周昂跟著看向江都公主,對於此刻江都會有如此一問,周昂滿意的點了點頭,而後一臉肅然的說道:“踏上聖道隻是另一條路的開始,而這個世界也即將踏上另一條路。混亂與紛爭也是永恒不變的主題,迎接我們的會是一場前所未有的大機緣,同樣也是前所未有的巨大挑戰。需要諸位做的就是整軍備戰,一旦世界壁壘消失,就隻有我們自己保護自己。”
殿中諸聖麵麵相覷,誰也沒想到周昂最後說的竟然是整軍備戰,似乎等他拜謁蒼梧山後,迎來的不是整個世界的晉升圓滿,而是一場更為恐怖的浩劫。
“謹遵聖人法旨!”下一刻殿中諸聖起身,齊齊對著周昂一拜。
周昂也跟著起身對諸聖還禮,而後目光又落在江都公主身上說道:“既然要整合整個世界的力量,便需名正言順,不知公主可願為此界女帝,來肩負更為巨大的責任?”
江都公主先是一愣,不過很快肅然的一拜,語氣擲地有聲的說道:“江都願為聖人分憂,定不負聖人厚望。”
皇極殿的殿門足足關閉了兩個時辰,而隨著殿門再次打開,原本安靜祥和的世界再次變得緊張起來。
很快無數的軍隊被大量調動,而且這一次不僅是九州軍隊調動,就連北狄、西域、東夷都有大規模軍隊調動,甚至連幽冥地府和四海水域都頻繁調動軍隊,各種戰略物資也是大量調動,物資的生產也緊隨其後,幾乎所有人都感覺到了緊張的氣氛。
在返回侯府的路上,葛良工顯得有些興奮,在周昂的安排下她也不是無所事事,在接下來的日子裡,同樣需要發揮她的特長,輔佐江都公主規劃和調配整個世界的物資。
“徒兒總算明白了。”馬車行了一段路程,葛良工忽然開口說道。
“你明白了什麼?”周昂不以為意的問答。
“原本諸聖都在擔心,沒有了更高追求的世界會進入自我毀滅,現在看來防止自我毀滅的辦法就是不斷前行。師傅要集合整個世界的力量來應對,想來外麵的世界一定非常凶險吧?”葛良工看著窗外的天空,雖然什麼也看不見,可她腦海中已經有了一副無限遼闊而凶險的畫麵。
周昂看到葛良工有些興奮也有些憧憬的望著天空,沉默片刻後忽然意味深長的說道:“是啊,世間哪有真正的圓滿和完美,更沒有什麼終極可言,我們該做的就是不斷追尋,萬幸在這永無止境的追尋之路上,有你們相伴......”
葛良工有些意外的看向周昂,她回頭正好看到周昂一臉笑意的看著自己,在葛良工眼中周昂不是什麼聖人,而是一個有七情六欲,再尋常不過的人。
“師傅,無論你去哪,徒兒都會永遠追隨的,那麼去蒼梧山的時候能不能也帶上我?”葛良工原本也說的挺深情,可一想到周昂要拜謁蒼梧山,又下意識的想要去見識一下聖人才能找到的蒼梧山。
不過這一次周昂卻是搖了搖頭,而後一臉溺愛的說道:“若能帶你去,為師自然會依你,可是這蒼梧山有些特彆,這次隻有我和你師娘能上去。”
“為什麼師娘可以?”葛良工也沒多想,隻是下意識的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