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星燦輕輕的點了點頭。
粥喝完了,不遠處傳來水流的聲音,當他抬頭,看到沈臨竭把藥片和清水過來遞給他:“醫生交代的,吃了。”
簡星燦看著這些藥片,一張小臉浮現出點糾結和不願的表情,首次抬頭看著男人,小聲的開口:“可以不吃嗎?”
沈臨竭像是聽到了什麼笑話,唇角勾著抹淺笑,隻是那笑容怎麼看怎麼危險:“你覺得呢。”
威嚴十足。
抗議無效。
簡星燦知道在劫難逃了,苦著一張小臉把藥拿起來放到嘴裡,然後開始喝水。
幾乎是剛放進嘴裡,他就開始喝水,藥片外麵的包裝都被水融化掉了,一杯水也喝完了,他白皙的臉上眉眼緊皺,苦的說不出話來。
簡珍緊張的說:“這怎麼了?”
沈臨竭卻好像一眼就明白一般:“藥沒吞下去。”
簡星燦可憐兮兮的點頭,一雙眼淚汪汪的,他極其怕苦,這會兒藥片的苦味隻衝嗓子眼,簡直是九重地獄的折磨。
蕭琳又連忙遞給他一杯水:“孩子快喝了。”
簡星燦接過後咕嚕咕嚕又喝了下去,他不會吞藥,完完全全是靠水糊裡糊塗帶下去的。
蕭琳手忙腳亂,卻還是不行。
就在這個時候,沈臨竭上前,他的聲音清晰有力:“簡星燦,藥沒毒,越不咽就會越苦,不要用舌頭抵著。”
簡星燦睫毛顫了顫帶著點淚珠,乖巧的點頭帶著水吞藥。
一直到所有藥片都吞完後,仿佛經曆了一場大戰一般,才算是結束,後麵就是要讓病人休息的時間了,眾人才離開了病房。
蕭琳歎了口氣說:“這孩子吃藥是真的為難他了。”
簡珍輕笑了一下:“以前小師弟喝藥的時候,也是因為怕苦怎麼都不肯喝。”
話音落後,她自己都愣了一下。
也是奇怪,過去的幾年,明明眾人都很默契幾乎從來不會提起東方越之的。
簡珍下意識的看向沈臨竭。
沈臨竭的目光低沉如墨,他像是一座山,高大深沉,即便是這麼多年了,簡珍發現,她讓人看不透他這個男人到底在想什麼。
蕭琳臉上的笑意也消失了,女人想起了兒子,眼底出現了懷念的意味:“是啊,那個時候他也不願意喝藥,每次啊都要撒嬌耍賴好久,誰嚇唬都沒有用,也就是你們師兄能治的了他。”
簡珍看著自己母親難過,安慰著說:“好了好了,你今天也累了,先回去休息吧。”
蕭琳這才點了點頭。
沈臨竭從病房裡麵出來,將兩個人送到外麵,已經有安排好的司機在等著了。
蕭琳詢問女兒說:“你跟我回酒店,那你還回星光島嗎?”
沈臨竭將車門拉開,低聲開口說:“這您就彆擔心了,我安排好了直升機,明天會送她回去,酒店那邊也已經吩咐人把套房都準備好了。”
簡珍笑嘻嘻的說:“就是啊媽,有師兄在你還操心這個?”
蕭琳看著夜幕下的沈臨竭,男人高大偉岸的身子穩重踏實,她有些感慨的說:“阿竭,讓你費心了,這些年,我們家要不是有你,可能都已經垮了……”
剛重生來的時候,簡家並不算富裕,甚至是窮困潦倒的程度。
是沈臨竭扛起了所有的事情。
炎炎的夏日,他背著高燒不醒得了重病的簡珍去醫院看病,忙前忙後,初來這個世界,一切都是陌生的,他卻將所有的重擔都扛了起來。
蕭琳紅了眼眶:“你對我們,對,珍珍的恩情……”
“師娘。”沈臨竭打斷她的話,外麵的風很大,可他的背卻挺的筆直:“一日為師終身為父,我們之間,不必說這些。”
蕭琳點了點頭,她看著眼前的男人,知道他早已經長大了。
簡珍已經坐到了車裡,外麵隻餘下她們二個人站在風中,帶著些涼意的風從遠處吹拂過來,掠過人的衣角。
蕭琳轉身要上車,腳步卻頓住了,轉過身看著沈臨竭,終於還是開口說:“阿竭,你是師娘從小看著長大的,你的心思,我都明白,如今和從前已經不同了,那些事情師娘不想讓它們成為你的枷鎖,孩子,那些都不是你的錯,你已經儘力了。”
這些年,沈臨竭身上的擔子太重了。
齊武山的事情好像已經過去很久很久了,時間和歲月都在前進,很多事情都已經漸漸模糊。
可他好像卻從來都沒釋懷。
他把那些當成了責任,背負著一切活著。
“前不久我總是夢魘,又住院了段時間,把你師父急的不行。”蕭琳輕輕的歎了口氣:“可能是年紀大了吧,人總是會想很多有些沒的,尤其是在星光島看到那個孩子的時候,他還那麼年輕,穿著訓練服跟我擦肩而過的時候我就在想,如果越之還活著的話,他肯定也是這麼大了。”
蕭琳的眼眶驟然通紅一片,淚珠滾落下來:“怎麼辦,你師父總是讓我忘記,可我真的忘不掉啊。”
那是她十月懷胎生下的孩子啊。
從小就一口一口個娘親的喊著,雖然調皮驕縱,卻又孝順懂事的孩子。
齊武山出事的那天,下山的時候他還說,要給娘親帶最喜歡的糕果回來。
那是她親眼看著長大的孩子,明明隻差幾天,就是他十八歲的成年禮。
“我總覺得那孩子一定沒死,他肯定還活著,你看我們都能重生到這個世界,他怎麼就不能呢,這些年我沒有一天不再想著這些事情。”蕭琳擦了擦臉上的淚,哽咽著說:“可是那天我從醫院醒來的時候,看到你師父擔憂我的目光,我才發現,他已經有白頭發了。”
蕭琳的聲音在風中似乎帶著些歎息:“他拉著我的手說,如果我也出了什麼事,他怎麼受得了。”
沈臨竭看著麵前的女人哀傷又絕望。
蕭琳鬢角的碎發落下,她垂眸說:“我看著你師父的模樣,忽然就覺得,這麼多年了,我一直活在過去,忽略了身邊的人,這些事情是上天對我的懲罰,我認了,但不應該是你的,師娘已經這樣了,可是你不同,你還有大好的前途和未來……”
蕭琳望著沈臨竭,她這個大弟子雖然總是看起來性情冷淡,但其實是最重感情的,他從不與人言說思念,可是她明白,這些年來從沒放下過的人又何止是自己。
“阿竭……你要好好。”蕭琳的身體不好,她低頭掩不住的咳了起來,喘著氣:“師娘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了。”
沈臨竭的將自己的外套脫下披在女人的身上:“我沒事,外麵的風大,師娘你有什麼事情之後再說,先回去休息。”
蕭琳猶豫了片刻,點了點頭,這才上車離開了。
車子在道路的儘頭光亮徹底消失,沈臨竭站在原地許久未動。
醫院人來人往,他邁步走著,明滅的光落在男人的身上,背後長長的影子好像都帶著沉重,醫院的台階處有人在哭泣,這裡是生離死彆的地方,陰陽兩隔後一切就會化作虛妄,這是三界的規矩。
很早以前他就明白的道理,可是卻不能接受。
他不信命,他也不想認命。
從前他修仙問道,師父總是誇讚他有悟性和天賦,將來一定能成大道。
可什麼是大道?
如果修道的話,天道就能讓他得到他想得到的,為什麼偏偏要帶走東方越之!
時間的流逝讓遺忘成為世間的法則,他們都讓他放下。
可要怎麼放下?
數十年的荏苒變遷,從前種種皆化作泡沫碎影,隻有那個人的身影卻越發的清晰。
腳步停在病房外,推開門。
坐在窗前的青年正看著樓下池塘的魚,病房暖黃的燈光落在他削瘦的側臉上,恬靜又溫柔,歲月好像也因此變得溫和。
聽到聲音他有些疑惑的回頭。
卻隻聽到門被人推開的聲音,站在門扉處的身影被拉的很長,是男人低沉卻有些沙啞的聲音,開口念著喚了聲:“越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