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家裡的?
謝燕來轉過頭,看到一個婢女手裡拿著一個瓷瓶正在給他敷藥,另外兩個婢女手裡各自拿著藥瓶在看。
“這是楚小姐的婢女,特意找我們送來的藥。”一個婢女說,“她說的可認真可詳細了,千叮萬囑怎麼用,什麼時候用,說的我好像是個傻子,什麼都記不住一般。”
謝燕來看著藥瓶,再看那婢女:“亂七八糟人送來的藥,你們就給小爺用?不是傻子是什麼?”
婢女們嘻嘻笑,但撒藥粉的繼續撒藥粉,還有一個婢女從瓷瓶裡倒出一個藥丸,就要往謝燕來嘴裡塞。
謝燕來向後躲開,伸手搶過:“彆亂塞——這個藥丸能把人噎死,我看你們也是要害死我。”
說罷再次轉過頭向內,不理會這些婢女們。
婢女們也不怕他生氣,繼續好奇問。
“公子,那個阿樂就是你說過的很厲害的那個婢女嗎?給她小姐擦藥膏一點都不痛,她家小姐是惡人的那個?”
“公子,我倒是覺得她小姐一點都不凶惡,反而這個阿樂有點凶呢。”
“哎,阿樂交代的這麼詳細,一定是她家小姐千叮嚀萬囑咐的。”
吵死了,女人們怎麼什麼時候都停不下來說話?
謝燕來麵向內裡,用力攥手,似乎要將藥丸捏碎,但最終藥丸完好無損,在手心裡發漲發熱。
夜色昏昏,謝家宅院燈火點點,有的地方一片安靜,有的地方歌舞熱鬨。
坐水榭內的謝燕芳寫完最後一筆,杜七將信拿起來,今日的事務就算是結束了。
蔡伯從水榭外轉進來,說:“剛接到消息,魏氏贈送的兩個糧倉已經交接好了。”
謝燕芳點點頭說聲好,並不太在意,這對他來說是一件小事。
他站在水榭邊,伸了個懶腰。
“時候不早了。”他說,“蔡伯去歇息吧。”
蔡伯問:“公子,楚小姐此舉就是楚岺的回複?他這算是跟我們謝家結交了嗎?”
因為三皇子對楚昭的為難,讓楚岺看到了楚氏單薄可欺,所以才決定與謝氏交好嗎?
“楚小姐說了不是。”謝燕芳笑,“我都主動表明是我陷害她,她也主動表明是她自願挑釁三皇子。”
蔡伯知道那女孩兒說了什麼,但他不相信,話是話,心是心。
“我也不是要她的心啊。”謝燕芳笑,“而且,這也不算是結交,隻能算是結識。”
真正的結交是要有來有往真心實意交換的,比如謝家和魏氏這般。
“不過,她能來說這些話,就已經很出乎我的意料。”
謝燕芳看著夜色裡的水麵。
“也許,這不是楚岺的意思,隻是那女孩兒自己的意願。”
蔡伯有些驚訝:“她自作主張?為什麼?”不待回答,看著麵前的翩翩公子,臨水而立,自己先笑了,“那就真是外邊說的那樣,使儘手段隻是為了結識公子。”
謝燕芳也笑了,搖搖頭。
“不,這女孩兒對我沒有絲毫的傾慕,她看到我,眼裡隻有好奇,以及衡量。”
衡量?
蔡伯和杜七有些驚訝。
“衡量我的價值。”謝燕芳笑說,“蔡伯,這個女孩兒是個膽子很大的人。”
先前楚昭的所作所為就已經證明這一點了,蔡伯和杜七也不否認這女孩兒膽子大。
“她,有點像我。”謝燕芳接著說。
這一點蔡伯和杜七就不讚同了,天下膽子大的人多了,蔡伯和杜七也是膽子大的人,他們可不覺得自己就像謝燕芳了。
“公子你是不是覺得有人敢在街上罵你,從未見過,所以高看人家一眼。”杜七說,“你彆急,有了楚小姐做示範,明天後天接下來肯定會有很多女子冒出來在街上罵你。”
謝燕芳哈哈笑。
“我不是因為這個。”他說,又一笑,“楚小姐,也不是因為這個。”
這個那個的,杜七聽的頭暈。
“公子,先不管這個那個了。”他皺眉問,“謝燕來和楚昭是因為哪個?”
謝燕來和楚昭在路途中早有結識,謝燕來竟然沒有告訴他們,想到這個,蔡伯一向慈祥的臉上都陰沉沉。
“他一直都這樣,不會什麼都跟我們說,不奇怪。”謝燕芳倒無所謂,說,“他做好了我吩咐的事,其他的事不再我吩咐中,他自然也不會告訴我。”
蔡伯冷冷說:“那他是要攀上楚岺當靠山嗎?”
謝燕芳再次笑了:“他姓謝,就永遠攀不上的靠山。”
正如他當初跟太子說的那樣,謝氏一飛衝天,但也背上桎梏,彆人一看到你,最先看到的隻是你的姓氏,你的家族,而不是你自己。
背著這個姓氏家族,沒人會真的相信你。
就算真要結交,也不會真在意你這個小人物,也是結交你背後的家族。
這個道理蔡伯自然也知道,但——
“那些驛兵們的話雖然說得含糊,但分明是說兩人關係匪淺——”
“那楚小姐走的時候,還讓婢女給燕來送藥。”
蔡伯還要接著說。
謝燕芳打斷他:“不用多想,他們兩人是認識,但也僅是認識,而且,蔡伯,不要以男男女女這些事來揣摩楚小姐,那女孩子眼中沒有私情。”
沒有私情?蔡伯愣了下。
“這就是我為什麼剛才說,那女孩兒膽子大,有點像我。”謝燕芳說,“她看著我,以及看著謝燕來,眼裡都是乾乾淨淨。”
謝燕芳向前走了幾步,看著水麵。
“她一個女兒家,看到世間的男子,沒有私情,隻有衡量。”
“沒有私情,就沒有私欲。”
“我甚至直接告訴她,是我陷害了她,她都不悲不喜不怒。”
“沒有私欲的人,才是最膽大的。”
就像十三歲的自己。
他那時麵對太子射出那一箭,是為了他自己?為了他家族?很明顯,這舉動隻會給家族和自己帶來危險,所以都不是。
他做那件事沒有任何私欲,隻是因為這件事在哪裡,他就去做。
“不要對楚小姐揣測了,她來結交,我們坦然接受就好。”
蔡伯應聲是,問:“要怎麼樣與她來往?”
在謝燕芳這裡,不同的人有不同的來往方式。
謝燕芳轉過頭,看向院落一個方向:“就像她對待燕來那樣,日常無往來,當她被人羞辱責打,我們為她相護,為她送醫送藥。”
想要知道一個人的所求,就用他的方式對待他,這也是俗話說的,以心換心。
蔡伯和杜七應聲是。
謝燕芳抬腳踏入水中,蕩起輕輕的漣漪,他踩著漣漪一步步向對岸走去,宛如仙人踏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