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從身旁雌蟲手裡拿過一把冷硬的槍,如顧遇上次所做的,用洞洞槍口抵上白發雄蟲的額頭。
“顧中校,你現在還不能醒悟過來加入我們,我真是非常遺憾呢。”
顧遇散漫至極地掀起蒼白的眼睫,淡淡睨向他:“所以你現在想殺了我?”
“當然不。你現在死了多可惜。”淡金發的雄蟲少年笑笑,“而且首領也不想你現在死。”
“隻是我總覺得——你很欠一頓教訓啊。”
話音未落,少年沒有任何預兆,麵無表情猛然將槍筒砸向顧遇頭部。重重的一聲悶響後,顧遇吃痛低下頭,額角緩緩滲出血絲,額前白色碎發也被染紅粘黏在一處。
少年卻嘶啞著低低笑了。
“顧雄子,瞧瞧你的身體多麼脆弱,就這樣脆弱,還妄想在體製內以一已之力對抗帝國意誌?”
“我不介意幫你認清你的身體,你的想法——有多脆弱,有多天真。”
少年又抬手,一槍朝他頭部砸了下去。
一槍又一槍,帶起風聲,不間斷地砸了四五下。
顧遇感覺腦袋好像被開了幾個口子,血液無意義地向外流動湧出,止也止不住,視線也幾乎全被染為紅色,滴答滴答落在地麵。
這駭人的鮮血直淋一幕,令在場同為雄蟲國度成員的眾蟲都不由覺得殘忍。
雄蟲額前的白發幾乎全染為鮮豔的血色,鮮血沿著額頭從不同方向滴落。他蒼灰色的眼眸透過粘結的血發森冷地注視著他們,俊美蒼白的五官在血光印襯下有股驚人的彆樣美感。
這種情形下,他竟還保有意識,無任何畏懼,嘴裡無力地哼出類似笑意的聲音。
麵色癲狂的少年再度舉起槍,欲又一次砸下。
牆外忽然傳出一道槍響。
“裡麵的蟲不要動!你們已經被全部包圍了!速速放下武器,繳械投降!”
“糟了!軍部的蟲來了!”
成員們亂了起來,強行帶著少年離開:“福大人,我們拖住他們,您趕快從秘密通道撤退!”
室內很快沉寂了下去,腳步漸漸遠去,一切光線在顧遇眼裡也帶上眩暈的紅光。
恍如有緩遲般,無比劇痛此刻才如針錐般,一根根釘進他腦子裡。
顧遇抵著牆麵,緩緩頹然倒地。
劇痛如決堤般,衝垮他所有強撐的意誌,他倒進了血泊中,忽然有一刻不清明地開始想。
——他為什麼會躺在這裡?他此刻不該躺在家裡溫暖的沙發上,一邊打著瞌睡一邊或看書或玩遊戲嗎?
為什麼他會躺在這個不知名的冰涼地板上,周圍全是溫黏的腥味,與劇痛掙紮著想活下去?
這股不清明持續了很長一會兒,他費力蜷起冰冷的身軀,抖著蒼白的唇,斷斷續續地念:“陸沉……陸沉……陸……沉……”
我想回家。
你在哪裡。
我好冷好累。
抱抱我,好嗎。
……
牆麵被猛然炸開。
莫爾衝在最前麵,失聲喊著:“顧中校——!”
白發雄蟲無意識躺在血泊裡這一幕,使得在場所有軍蟲皆駭然不已。
“救護車!救護車!擔架,快來!”
慌亂的喊聲與腳步聲在漸無知覺的顧遇身邊響了又響,他的身體被搬移了起來。
擔架上,白發雄蟲蒼白泛青的唇角又動了動,莫爾即刻傾身湊耳去,焦急地問:“中校,你想說什麼?我在聽,我在聽。”
而後,他聽著那無血色的唇裡艱難地重複了一個詞。
一個此時此地本該毫無意義的詞。
卻讓莫爾一陣恍然,明白了這個詞對他而言意義之重大。
“……陸……沉。”
不要你抱我了,不要你帶我回家了。
隻要你在,就好。
我會活下去,儘一切可能活下去。活下去,見到你。
顧遇的拖延是有用的。
福玻斯雖逃走了,但除他以外的所有基地成員悉數落網。
在被捕時有幾個抓住時機服了毒藥自儘,更多的則被及時控製,未能得償所願自我了結。
林希安讓底下蟲通過通訊信號追蹤阿瑞斯的位置,可惜卻沒有結果。
但好消息是隨後費奇家的雌蟲們在證實也為組織成員後,全部落網。
這些雌蟲並沒有他雄主寧死不屈的意誌,對於組織所謂至高無上的理想並無太多真心信仰,純粹是追隨雄主而去。因此在審訊時,林希安稍稍用費奇加以威脅,他們也便悉數招供了。
費奇是偶然受組織其他雄蟲誘導,聽了幾場組織安排的講座後便毅然決然加入了。
至於首領阿瑞斯,他們隻知道他很敵視雌蟲,甚至想要為了理想毀滅大部分雌蟲,以達到雄雌數量上的平等。
而歸順組織的雌蟲可以從這場毀滅中得到幸免,因此吸引了大量尋求平等的雌蟲加入。
蟲族社會的雄雌生育率自古以來嚴重失衡,從無解決之法。林希安聽了這麼簡單粗暴的方式都不由咋舌,但偏偏這群瘋子若真這麼做了——那無異於一場大規模的種族屠殺。
有關雄蟲國度的危險度,再度上升了幾個檔次。
首領阿瑞斯的防範意識也不是一般的高。除了極少數組織高級成員,沒蟲見過他真麵目。
現在唯一的好消息是,雄蟲國度在首都星僅有這一個基地。
如今唯一的窩點被他們徹底剿除,也意味著首都星暫時趕走了這群瘋子,免除了一段時間內恐怖襲擊發生的可能。
這段來之不易的和平,毫無疑問該歸功於如今躺在軍醫院的顧中校身上。
軍部通報了顧遇立功與晉升上校的消息,卻對外選擇性隱瞞去雄蟲在任務中受下重傷的事實。
畢竟,顧遇重傷的事一旦傳出,勢必在帝國上下掀起不小的輿論。而如今長年處於輿論風口浪尖的軍部,再也受不住新一輪的輿論攻勢了。
但躺在醫院的顧上校最想瞞的那個蟲,卻注定瞞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