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過熱水騰出的水霧,似曾相識的一幕與現在的場景相融相化。
那時的心境與此時此刻的心境已經全然不同。
他伸開手指,把眼前的水霧揮散開,清清楚楚地望進她的雙眼裡。
“傅瑾知?”蘇蘇晃了晃紙杯。
他捧住紙杯,“謝謝。”
蘇蘇愣了下,聽到他說謝謝,她的心裡說不清到底是個什麼感覺。
搓搓裙子上的係帶,她沒再看他“不用謝。”
暖暖的水流進喉管裡,將傅瑾知燃燒起來的情緒覆蓋住。他喝著水,眼光卻再度瞟到了蘇蘇那邊。
蘇蘇側眸。
傅瑾知沒有移開目光,直直地與她對視著。
空氣中漂浮著的灰塵顆粒凝結住,一顆一顆地定固在光線裡。
透過細微的灰塵顆粒,傅瑾知看到她的輪廓被拆散,又緩緩地拚合起來。
有什麼強烈的東西在牽引著他,促使著他。
“對不起。”他喃喃道。
輕輕的三個音節還沒成形,就已然隨著水霧散了去。
可是蘇蘇聽到了。
這是她穿到這裡這麼久以來,他頭一次對她說對不起。
很平常的三個字,但是從他口中出來,卻又極為不平常。
他的話將凝結的空氣打破,細小的顆粒又開始流動漂浮起來。
室內吹著微暖的風,他額前兩縷碎發微晃著,帶出淺淺清和的少年氣。
“對不起。”他重複了一遍。
就在這一瞬間,蘇蘇恍然明白了他為什麼會對她說對不起。
從前的那些劍拔弩張、針鋒相對,激烈爭吵,似乎都隨著這聲對不起消散地一乾二淨。
她垂了垂眼,輕聲嗯了下。
長久以來,一直盤旋在傅瑾知心口的鬱氣,隨著蘇蘇的這一個“嗯”字,全部衝出了胸口,不複存在。
直到這一刻,傅瑾知才意識過來,他早就該向她道歉,為以前那些刻薄的口不擇言,為以前那些尖酸的惡言惡語。
她輕輕的一個嗯字,就能讓他困擾煩悶已久的東西徹底粉碎。
早就吃完東西的元寶喵嗚一聲,用尾巴掃著傅瑾知的褲腿。傅瑾知收斂好情緒,蹲下來,把元寶抱到了臂彎裡。
“你帶元寶回去吧。”蘇蘇翻開了劇本。
“你什麼時候回去?”傅瑾知摁住元寶不停亂拱的胖腦袋。
“我還要很久。”
“很久是到什麼時候?”
蘇蘇蹙眉,傅瑾知問這麼仔細乾嘛,“大概九點。”
他似要說些什麼,動了動嘴唇。
就在這時候,助理敲門,通知蘇蘇下一條戲要開始了。蘇蘇放好劇本,對他說:“你回去吧,我去工作了。”邊說邊朝外走。
傅瑾知摟著元寶,過了很久才出了休息室。
從休息室出來,到攝影棚有一條小長廊,他緩步過著長廊,視線定在遠處正拍著戲的白影身上。
距離一截一截地縮短,遠處的白影愈發清晰。
他駐足,抱著元寶,一動不動地注視著某一處。
少年懷裡拱著一隻藍貓,麵容俊秀,身形頎長,長腿筆直,如一根青鬆玉竹站在長廊邊上,引得工作人員頻頻瞟著他。紛紛猜測這是哪個明星來探班了?
助理見傅總的侄子一直盯著蘇蘇,心裡泛起奇怪的感覺。她看看傅瑾知,又看看在拍戲的蘇蘇,最後還是將那種奇怪的感覺埋到了心底。
蘇蘇這條戲還沒拍完,傅瑾知就已經離開了片場。
他站在影視城大門外,慢慢地扶住心口,而後抬頭望天。
天空萬裡無雲,澄澈清明,正如此時他的心境。
秘書提著文件袋,進入傅總辦公室。
“傅總。”秘書將裝了照片的袋子交給傅總。
傅總敲著鍵盤,讓他把文件袋放到一邊。
“傅總,您的侄子今天去了拍攝現場。”秘書在出去之前,低聲道。
敲鍵盤的聲響驟停,傅總掀開眼簾。
“蘇蘇的助理說是和他的貓一起去的。蘇蘇今天拍戲時帶了一隻貓。”
傅祁拆開文件袋,取出照片。
秘書見傅總臉色越來越沉,不禁打了個寒噤。
把照片扔到文件袋上,傅祁合上電腦。
天色向晚,淡淡的天光從天幕垂直下來,傾落在傅家大宅上。
傅祁下車,徑直走進大門。
“傅先生。”傭人見有人進來,急忙恭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