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引流(二)(1 / 2)

蘇遙怔了下,還沒上前與傅鴿子打招呼,卻遇上了青石書院的陸山長。

陸嶼年近花甲,生得心寬體胖,眉目和藹,在此任山長已十數年。

青石書院位於舊京,素有“小國子監”之稱,陸嶼更是德高望重的一代鴻儒,門生遍布廟堂江湖。

原主在此處讀過書,學識甚好,他對原主也頗為賞識。

蘇遙便拱拱手:“有日子未見夫子了,夫子一切安好。”又提了提手中的山藥糕:“上次見夫子愛吃,這次又做了些,送給您解饞。”

“快藏起來。”

陸嶼一把擋住,忙偷偷摸摸地四下瞧了一遭兒,“彆讓你師母瞧見了。她又嫌我長膘了。”

陸嶼體態微胖,過個年,越發滾圓。

蘇遙笑笑,低聲道:“先生胃口好,身體無恙,才是最要緊的。”

“我一向吃得好。”陸嶼笑嗬嗬,又上下打量蘇遙一遭兒,“你這麵色,也比原先瞧著好多了。”

又打趣道:“想來不讀書了,就是自在。”

蘇遙略微低頭:“是學生無能,不能金榜題名。”

原主是個頂好的學生,去年春闈,卻因病落第。

“嗐,那有什麼要緊。”

陸嶼拍拍他肩頭,“有上進心是好事,但功名一世,終究浮雲。你這年紀輕輕,考個進士,搭上命去又算怎麼回事?”

他說到此處,神色有些微不豫。

稍頓了下,複開口:“說來,你雖身子骨弱,卻不至如此。當時你突然重病,我也頗為……”

嗯,原主是自幼體虛,血虧氣弱,但以往也能一天五六個時辰伏案讀書。

可蘇遙醒來時,這副身體已虛弱到不能起身。

京中究竟發生何事,致使原主臨近科試,突然抱病不起,以至於落第?

蘇遙念起原主日誌最後一篇:人心反複涼薄,尤使我心驚。

按照科舉極低的錄取率,能少一個競爭對手,總是好的。

京中各位舉子是同年,也是對手。他日入仕,說不定還是你死我活的政敵。

蘇遙默默歎氣。

朝堂那個爾虞我詐的環境,活著挺難。

原主甚至還沒踏進去,便已遭人暗算至此。

不僅如此,蘇遙作為一個看過原書之人,還知道未來三五年的朝局,將有腥風血雨。

原主既對仕途心涼,那就此做一鄉野自在之人,避過禍端,平安喜樂,也不是不可。

蘇遙很快收拾好情緒,笑笑:“是學生沒看顧好自己。左右已回鄉,學生今後就安心做個小生意人了。”

“也好也好。”

陸嶼不過一提,見蘇遙不肯深究,也便罷了。

“不過,你既安定下來——”

他換個話頭,又笑得見牙不見眼,“你的歲數,也不小了,既不入仕,也好早些思量終身大事。雖娶不到京中貴女,咱們舊京的人也不差——可有心儀之人了?看上誰家的人了,我和你師母給你提親……”

古往今來的長輩都愛好催婚。

陸山長一臉八卦兼熱情,蘇遙是招架不住了。

念起娃娃親,更是一番惆悵。

他正要尋機推脫離開,卻有人於此時尋聲前來:“蘇兄?”

蘇遙回頭,卻是許久不見的一位熟人。

這幾日天氣和暖,晴光正盛,柳葉生新。謝琅素衣長袍,端方眉眼於明澈日頭下,都柔和了幾分。

他是青石書院的夫子,先與陸嶼見禮,又望向蘇遙:“去歲一彆已半年,蘇兄精神瞧著好多了,我隻以為認錯了人。當初我回鄉治喪,與你道彆時,你尚病得厲害。”

謝家與原主家是世交,二人是好友。

算下來,謝琅還與那位謝家小姐是堂兄妹。

蘇遙再次壓下娃娃親的心思不提,拱手道:“謝兄瞧著倒清減不少,逝者已去,謝兄多保重。”

謝琅端正俊朗的麵容不由劃過一絲哀愁。

他低低歎口氣:“子寧驟然過世,我實在是……我心緒不好,讓蘇兄見笑了。”

他似乎壓住心思,又浮起寬慰一笑:“大夫勸我多出來走走,我方回書院,便見得蘇兄安好,神采更勝從前,真是幸事。”

謝琅生就一雙墨玉般的眸子,目光深邃,定定地望著人時,總有一種親切的包容感。

同他的氣質一樣,溫和從容。

二月的春光落在枝頭樹梢,陸嶼打量眼前二人情狀,抿了抿唇,知情識趣地樂嗬嗬一笑:“你們兩個先聊,許久不見了好好敘舊。你們聊,你們聊,我還有要緊事,我先走了。”

他轉身告辭,卻向膳堂內遞去個眼神。

蘇遙瞧見,等在牛肉麵隊伍中的傅鴿子突然緊緊皺起眉頭,一言不發地起身離開。

怎麼,山長是同傅鴿子有話說?

蘇遙倒不知道,這兩個人還挺熟。

這傅鶴台到底什麼來頭?

他這好奇一瞥,傅陵卻突然轉頭,正對上他目光。

蘇遙遠遠一拱手,又和氣笑笑。

傅陵的眼神又落在近旁的謝琅身上。

卻是打量一二,冷淡地點個頭,神色不明地走了。

吳叔忙忙地見個禮,也跟著快步走了。

謝琅於一旁壓低聲音:“你認識傅先生?”

蘇遙更好奇了:“你如何知道他姓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