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下無聲,唯有銀針似的雨絲密密斜斜地落。
傅陵於廊下站了一會兒,暗衛丙出現:“主子,聽著大夫的說辭,沒有大礙。蘇公子已發了汗,看著不燒了,但沒醒。”
傅陵稍稍放心些許,又問吳叔:“成安還沒走吧?”
吳叔秒懂:“二公子處的成和也能來往傳話。”
傅陵轉頭吩咐:“你和成安一起留在蘇宅。每日回一次話。”
暗衛丙頓時一愣,應下後,又驚喜萬分。
這安排!這是真的打算成婚了嗎!
眾所周知,傅相多年來不近女色也不近男色,在京中時,勾欄瓦舍從來不進,戲子歌妓從來不養。
暗地裡總有一起子嘴碎的小人,議論我們傅相不行。
以後看誰還敢說我們傅相不行。
我們傅相,那是眼光高。
你家公子的心上人有這麼好康嗎?滿京城滿舊京還能找出第二個這麼標致的大美人嗎?
暗衛丙方才悄悄瞅了一眼,眼下回味起來,越發覺得蘇老板長得就像畫裡的人似的。
嘿嘿還是我們主子眼光好。
暗衛丙接下這個好差事,立刻去給成安遞信了。
他腿腳快,吳叔還沒開口攔,見他已走遠,隻得斟酌著開口:“公子,把成安留在舊京是不是……”
“吳叔。”傅陵沉聲道,“我自然能給他買兩個奴仆。但外頭之人,但凡有一星半點的來路不明,我怎麼放心得下?”
公子想派人照顧蘇老板。
若送來的是成安這種心腹,便是認真了。
吳叔如此試探一句,倒也放了心,卻又見得傅陵沉下臉:“蘇遙若再有一分不妥,就讓成安滾回京城,再也彆跟著我了。”
吳叔默然。
成安……
吳叔感歎,成安真是受罪的命。
*
蘇遙再醒來時,已是第二日正午。
窗外仍有瀟瀟風雨聲,他迷迷糊糊地睜眼,白憫趴在榻邊,一下子就醒了。
蘇遙喉嚨灼痛,整個人像瀝了一遍水,周身虛浮,抬手的力氣也沒有。
隻是頭痛似乎好多了,比昨日鬆快不少。
喝了一口白憫手中的水,就見得他眼巴巴:“美人你可算是醒了,昨夜把我嚇壞了。”
蘇遙潤過嗓子,又清了清,聲音仍是喑啞:“我昨日……”
他隱約想起:“昨日發燒了?”
“何止。”
白憫扶著他坐起來,“燒得不省人事,好不容易退了燒,卻一直都不醒。我都嚇得不敢睡,生怕有什麼好歹。”
大約是原主體虛,燒得脫了力,才一直昏睡。
古代醫療條件不好,蘇遙也有些後怕。這現代掛三五天水就能好的重感冒,放在古代,真有一命嗚呼的風險。
白憫給他掖好被角,再度可憐巴巴:“美人你可聽我一句勸吧。我上回說,你病剛好要少出門,你倒行,溜溜地在外頭逛了一整日,穿得還少,又沒吃好。要再來一次,我這一年都白治了。”
八成就是在人多的地方遇著流感病毒了。
原主體弱,本就容易中招。
感冒麼,多喝熱水。
蘇遙沒有那麼孱弱,但麵對大夫的數落,還是笑笑認錯:“讓白大夫擔心了,我立刻就改。我都不出去了,從今天起就守著鋪子,大門不出,二門不邁。”
白憫瞥他一眼:“也不用單說好話給我聽。你們美人最會騙人了。”
白憫這雙桃花眼流出三分薄怒,瞧著一點威懾力也無,倒頗有些風流。
蘇遙隻得再笑笑,白憫又給他絮絮地嘮叨一遍日常起居,連叮囑帶數落得夠了,才道:“我還得回濟仁堂,齊伯給你溫著白粥,待會兒一定要吃了。”
又頓了頓:“這幾日不許忙了。方才有位周先生和誰來過一趟,我給你推了。生意之事也不急,你就是沒錢付我,我也給你治。”
想是來討論新話本先生的契書,推就推了吧。
隻是蘇遙想到繡本,默了一下,又望向白憫。
“白大夫,你幫我個小忙?”蘇遙試探道。
白憫愣了愣神,立即正色:“不許忙了,什麼也彆想,你就好好躺著。”
“不忙,真的,我就請您幫忙給周三先生遞個條子。”蘇遙語氣有些急,“有些事,非得趕緊說定了。”
“齊伯肯定不敢離了我,阿言不在,您幫我走一趟。麻煩了。”
蘇遙眉眼映著微薄天光,他本就生得很白,因在病中,便顯得格外溫和脆弱,像個精致的白瓷瓶。
白憫瞧得心內一滯,不情不願地就“嗯”了一聲。
蘇遙連連謝過,提筆寫好條子:“《海棠綺夢傳》正在福客來講著,要出舊卷新繡本,就得趁這股東風。繡本耗時長,白大夫幫我送過去,務必要周先生儘快回複。”
他頓了頓,又試探道:“白大夫,願不願意,再幫我送一家?”
白憫驟然蹙起眉頭:“那個傅先生家?”
這稱呼讓蘇遙一愣,他點點頭:“他就是鶴台先生,寫《雲仙夢憶》的那位,舊京正出名的話本先生。你幫我問問,他願不願意也出繡本?”
白憫心內翻個白眼,麵上隻道:“我不去。什麼雲仙雨仙的,我又不看話本,我不認得他。”
蘇遙微微一怔,這才念起:“昨日,傅先生應當也在這裡。”
白憫瞧他這副毫不知情的模樣,就愈發來氣:“他在這裡有什麼用?他懂醫術嗎?他會治病嗎?我把他趕走了,什麼忙都不幫,還淨添亂。”
他頓了一下,又對蘇遙囑咐:“以後旁人給你的藥,都不許亂吃。”
蘇遙愣住:“吃藥?昨日……沒吃吧。”
“他竟然還是偷偷喂你的。”
白憫更氣惱幾分,“我的病人,旁人倒敢隨便碰了。再怎麼珍貴的藥又如何?藥值錢,就能誰都喂了麼?”
大夫是有點,這樣的。
治得好好的病人,中途其他人插手喂一口來路不明的藥……
蘇遙雖然不知道究竟吃了什麼,但想來並無大礙,便笑笑:“我不也沒事麼,白大夫不用……”
白憫瞪他一眼:“要是吃出事來,我還能好端端和你說話嗎?”
他急了又急,終究軟下聲音:“美人,你是我的病人,可不許再讓旁人隨便醫治。”
蘇遙隻得安撫地應下。
白憫又囑咐了一遍車軲轆話,才放心走了。
隻是臨了又提醒一句:“你這兒的人手實在太少了,如今既生意好了,再買兩三仆從,也好讓齊伯多照看你。”
蘇遙也覺得後怕,雖然舊京治安好到路不拾遺,但書籍是貴價物,萬一趁他不注意順走一二,倒是損失。
他這三人老弱病幼,是得找個看房子的人。
他與齊伯簡單一說,卻不想,半下午時,可巧就來了個人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