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風波(一)(1 / 2)

天氣愈發熱,午後書鋪中的客人也越發少起來。

蘇遙沒有午睡的習慣,但生意清閒,吃飽喝足,隨手翻著話本,就略生出些困意。

每回快睡著時,總能瞧見傅鴿子。

這大鴿子既不寫文,也不看文,除了作息良好之外,生活狀態約等於無業遊民。

蘇遙懷疑他這個規律的作息也是因為住在彆人家。

畢竟第一次前去催稿時,傅鴿子可是睡到日上三竿。

這大鴿子在蘇遙家中住上一段時間,越發不把自個兒當外人。

慢悠悠地晃到櫃台處,隨手就倒上一盞牛乳茶:“蘇老板看什麼書呢?”

蘇遙的櫃台處原本沒有他的杯盞。

後來,傅陵老是晃過來隨手喝一口,蘇遙就給他專門準備了一個瓷盞。

紋樣還得過傅鴿子一句誇獎:“連理枝,很漂亮。”

蘇遙是真的很想催他去寫文,但直接明了兼拐彎抹角地提過數次,都被大鴿子糊弄過去了。

還不如頭次,起碼那時還得了一張。

後來的幾回,一張也莫得。

怎麼傅鴿子就這麼費勁,看看人家周三先生,新文又快準備好了,又要開始賺小錢錢了。

傅鴿子這又不賺錢又整天花錢……

蘇遙無奈,行吧,家中有錢就是有底氣。

蘇遙看著遊手好閒的大鴿子,默默咽下一肚子槽,隻道:“不是什麼新鮮書,秋山先生早年間的話本。”

說到此處,蘇遙複念起,沈秋山沈先生年初續弦後,也有一陣子沒寫文了。

找時間得去問一句。

傅陵“嗯”一聲,正要張口,便聽得身後客人的聲音:“聽說了嗎?承平坊的萬家出事了。”

傅陵和蘇遙的手同時一頓。

吳叔的安排……這麼快?

傅陵不動聲色地飲一口茶。

午後店中清靜,客人這聲音也有些響。

好在客人極少,聞言倒三三兩兩地好奇抬頭。

世家大族雲集的地方就是有這種民間傳統。

大夥兒都敏銳地宛如瓜田中的猹。

蘇遙不是個八卦之人,但對彆人吃瓜也沒什麼看法。

若是去茶館瓦肆,那聊得才叫一個毫不避諱、口無遮攔。

見有人瞧過來,那客人也未遮掩聲音:“是我今日上午路過濟仁堂時瞧見的。萬家的車轎與程家的車轎堵在一起,在濟仁堂門口吵起來了。”

他身側的友人尚未說話,倒是另一位中年看官一驚:“哪個程家?程老將軍家?”

“正是呢。要不怎麼說出事了呢?”

那客人闔上書,“舊京哪戶人家不知道程老將軍是個暴脾氣,如今是摸爬滾打大半輩子,人也上歲數了。早年間在京中,那都是數得上號的潑皮無……”

這話卻是不好說了,那客人也就笑笑掩過。

程預老將軍確實是個不好惹的人物。

據說年輕時候乃是個飛揚跋扈的暴烈性子,京中數一數二的紈絝子弟。

程家也是襲爵的舊貴,程預老將軍又是長子,當時老侯爺丟不起這個人,直接把人扔入邊境軍中,還遍京城放狠話說,不立功死在外頭就是,隻當程家從未生過這號人。

蘇遙聽說這話時,隻默默:怪不得程預老將軍是個暴脾氣,這上梁都如此……

軍中多血性男兒,卻是很適合這種脾性。

程預老將軍一去數年,腥風血雨中過一遭,人倒是穩重不少。

且不知是何緣分,從邊疆娶了位獵戶的女兒。

此事當時於京中也是新鮮事一樁,倒不是程家不同意,而是這位程預老將軍的成婚排場實在太大。

程老侯爺並夫人早就對長子的名聲死心,覺得隻要是個清白門戶的女孩,肯嫁就成,自家兒子是怎麼個熊樣,做爹娘的心中還有點數,也沒攔著。

因而這程老將軍很是在京中鋪排了一遭。

那場麵做的,此後十數年中,京中隻要有高門嫁娶,都要拎出來對比一遭。

並且,此事後續的發展,也遠遠超出京中吃瓜群眾的預料。

眾人皆以為繞指柔化百煉鋼,那獵戶之女,當是個性情和婉柔順的嬌弱美人,賢內助的畫風,才能降伏這鐵板一塊。

卻不曾想,這位將軍夫人,美人倒是個美人,但性子甚至比程老將軍還要烈上幾分。

得虧夫婦二人長年於軍中,不然肯定是京城獨一份的一對混世魔王。

程老將軍既娶了這麼位對性子的夫人,便暴脾氣了一輩子,毫不收斂。

用老侯爺的話講,從小王八犢子長成了老王八犢子。

年歲漸長,且傷病在身,程老將軍便帶著赫赫戰功到舊京修養了。

舊京自然沒人敢惹。

“這萬家難道不知道程老將軍是誰麼?”有人與蘇遙有同樣的疑惑。

那客人道:“誰知道萬家那個管事是怎麼想的?程老將軍也敢頂撞。我去的時候,隻聽到是因為爭先來後到吵起來了。”

另有一客人蹙眉接口:“濟仁堂一向擠的。前兒犬子染風寒,也等上許久才瞧見大夫。”

“近日染風寒的人多。”

先前那客人繼續道,“我瞧得清楚,程家的馬車先到,萬家落後一步。偏兩家的下人走得急,領號牌時撞了一下。撿起來時,誰拿哪號牌子,倒爭起來了。萬家管事捏著號牌,隻說本就是自家在前,但程家小廝斷不肯認。”

“說來,萬家的小公子受些皮外傷,是來複診;但程老將軍卻是風寒,說有些發熱,在家等不及大夫來,才自個兒跑到濟仁堂。他年歲大些,想先看診,好說歹說,也就一個位子,萬家卻無論如何也不肯鬆口。”

一看官笑一下:“當真是急性子,發著熱還往外跑。”

“行軍之人麼,自然大大咧咧一些。”

那客人接著道,“且彆說發熱,我都根本瞧不出來老將軍病了。氣衝衝下馬車,差點要親自與那萬家的管事動手,許多家仆攔,還都差點沒攔住……”

“後來呢?”

“後來我怕當真打起來,就趕緊走了。”

最開始的客人嘿嘿一笑,卻又道,“可不管這事如何,撞上程老將軍,大抵就是個不得善了。萬家也不算小門戶了,怎能容得下那樣的刁仆?又不占理,又不聽勸,說話又忒難聽。”

“跟程家比,怎麼著都是小門戶。”另一客人稍稍抬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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