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回家(二)蘇遙的打算(1 / 2)

六月末的大雨連綿不斷,衝刷掉一層層的悶熱與飛塵,林間彌漫著水汽交雜塵泥的清新,周遭隻餘嘩啦啦的雨聲。

並馬車輪軲轆軲轆的響聲。

蘇遙與傅陵在東山彆院統共住上半月有餘,遠離舊京城中,倒是難得地輕鬆自在。

來時尚且是一車一馬,回時便是坐在同一輛車了。

傅相理直氣壯地把阿言趕到另一輛車上。

拉著美人聊上一路話本。

並沒有聊鶴台先生自己的書,畢竟鶴台先生又不寫。

二人多半時間都在聊五湖先生的《荒山一座墳》。

蘇遙再不敢看這本書,卻對書中內容好奇得不得了。

於是傅陵就來給他講。

聲情並茂,嚇得蘇遙一愣一愣的。

“……所以最後那個紙人,就被張先生收了。張先生把紙人粉身碎骨,立下不世之功,村民與他開立生祠,張先生一時名揚天下,誌得意滿而返鄉,路過映華山時,看到了那座墳。”

蘇遙一緊張,且隱約有些預感。

傅陵故意頓一下,又挑挑眉:“蘇老板猜著了嗎?”

蘇遙完全被這個故事吸住,雨聲滂沱,他隻心情悵然:“是不是,張先生就是紙人遊蕩人間,尋找的那位映華山道長?”

傅陵頓一下,卻如實點個頭:“正是。百年前,映華山的道長惹來這段情債,愧對師門蒼生,自儘而亡;百年之後,道長轉世,親手了解這段孽緣。這是所謂,百果必有因。”

五湖先生的《荒山一座墳》居然是個愛情悲劇。

蘇遙心情悶悶的,又微有沉重:“可是百年前,紙人尚且不是奸佞妖邪,不過是喜歡上一個人。道長已動凡心,卻不敢回應,自儘了事,才招致映華山滿門歸咎於紙人。但紙人何咎之有?”

“它沒有錯。”

傅陵正色道,“但不是所有的感情都會有回應,也並非所有的感情,都會為世間所容。”

蘇遙默默,卻又聽見傅陵低沉的聲音:“原本兩心相悅之人能修成正果,便是上蒼垂憐,是紅塵間的萬幸。”

馬車外大雨滂沱,傅陵語氣輕緩,似乎意有所指。

蘇遙知道他指得是什麼。

故而耳尖紅紅。

他與傅陵來彆院避暑一遭,各方麵皆有了進展。

包括婚事。

傅鴿子其實並不知道,那晚他對著雷的深情告白,蘇遙全都聽到了。

蘇遙醒著。

一字不落地聽到了。

畢竟傅陵主動提起“婚房”二字,就是個傻子,也不能就那麼沒心沒肺地倒頭睡著。

蘇遙歡喜、慌亂,但還有些驚詫與緊張。

他沒有第一時間回答傅陵,因為傅陵提到的,是成婚。

不是處對象談戀愛交朋友。

是結婚。

是執子之手、相濡以沫、白頭到老、天長地久。

婚事,在蘇遙和傅陵兩個時代中,都是件大事。

蘇遙穿書穿來,適應一年多,對於這個時代已有了不少歸屬感。

但是,談戀愛和結婚,在他的固有概念中,依舊是兩回事。

成婚意味著生根發芽,在這個世界紮根。

他從此會有一個長長久久的家,一隻長長久久的鴿子,永不分離,至死不渝。

蘇遙有些猝不及防的慌亂。

倒不是說蘇遙不願意與傅陵成親。

而是,太突然了。

不應該先告白,熱戀處一段時間,再冷靜一下,考慮妥當,再求婚,再結婚成家麼?

從告白到求婚,傅相一回就給辦了。

一步到婚事。

蘇遙甚為緊張,甚至有些無措。

他不知道該不該就此應下。

他並非一個追求儀式感的人,但二人躺在床上就把終身大事給說了……

再者說,他去彆院時,尚與傅鴿沒什麼關係,一趟回來,他連婚事都應給人家了。

起碼齊伯一定會大驚失色。

蘇遙身邊隻這一位長輩,即便不征詢意見,好歹也該先告訴一聲“我想要結婚了”,再去答應傅陵。

況且,他家這邊並沒有什麼親近長輩,三書六禮,也不知該如何操辦,陸嶼山長或許能以夫子的身份幫一把,但是不是,也要問問傅陵這邊的家人?

傅鴿似乎與家人關係不好,西都傅氏的門楣,日後還會有往來嗎?

此刻說成婚,就真的能成婚嗎?會不會有豪門狗血恩怨什麼的戲碼……

傅陵與蘇遙說上兩三句話,蘇遙的思緒卻直接發散至很遠。

不是不願意。

而是願意,並重視,才會有層疊考量。

他又歡喜又憂慮,思緒紛雜,翻江倒海,手足無措地想上許久,末了也隻覺得,好歹應該把二人想要成親的意思,先告訴齊伯。

起碼讓齊伯有些心理準備,然後再說餘下之事。

但他又並不想拒絕傅陵,索性直接裝睡了。

因此一夜未曾安眠,天不亮便醒了。

天亮時分瞧著睡得安靜沉穩的大鴿子,蘇遙又微微有些失落。

夜裡是一時過於意外興奮,他思量太多,其實完全可以回複傅陵一句“我們先談著戀愛,婚事處一段時間後再說”。

不過這句對古代人來說,也有點像委婉的拒絕……

傅陵對他,大約是十分的真心。

蘇遙很是擔心,昨夜他沒有回應,會傷到傅陵。

並隨時準備著彌補。

隻要鴿子晨起時神色有一點點不好,他就立刻挽救。

但一覺醒來,鴿子精神也甚好。

瞧著並未受什麼打擊。

還與他講上一路話本子。

大約,鴿子這邊的進度,又退到告白加求婚以前了。

蘇遙雖然有重重思量,卻並不想進度條後退。

畢竟,無關其他,傅鴿子這隻鴿子,他還是挺……

蘇遙想想這種念頭,便不由麵上發燙。

既然傅陵先主動追求他,那挑破窗戶紙,他來做也行。

於是傅陵去洗漱,蘇遙躺上一會兒,便打算著,儘快與齊伯商議後,挑個好時辰,就找傅鴿子挑明。

這次也有些太隨意,得搞得有儀式感一點。

也一步到婚事……?

一步到婚事也好。

直接長長久久地擁有一隻大鴿子。

時辰麼,七夕便很好,情人節,但稍微有些倉促了;中秋也很好,花好月圓人長久,但天氣有些涼了。

或者找西山那位老先生,給算個適合談婚事的日子。

蘇遙這般盤算,便愈發耳尖紅紅。

馬車外風雨聲陣陣,傅陵隻瞧他:“這是怎麼了?”

蘇遙回過神,連忙搖搖頭:“沒什麼。”

儀式感就是要驚喜一些,提前透露便不驚喜了。

蘇遙隻撇過這話:“齊伯遞話來的那位老人家,傅先生認識麼?我瞧著,阿言說他姓高時,傅先生思量了一下。”

美人還挺細心。

傅陵隻笑:“我並不能算得上認識,隻不過,有些相熟。儒學大家季源先生的夫子,蘇老板知道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