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六十二章
顧行川坐在手術室對麵的沙發上, 微微俯身, 手肘撐在膝蓋上雙手交疊, 眼圈發紅,緊緊盯著手術室亮起亮紅燈。
腦子裡全是宋儀衣服上刺眼的紅色。
他從小是個膽子特彆大的人,十幾歲就敢跳海裡抓鯊魚的尾巴,和人逞凶鬥狠, 打架見血是經常的事,天不怕地不怕, 這個世界上就沒能製住他的。
可平生第一次, 他體會到渾身發寒的感覺,止不住的全身顫抖。
如果宋儀要出點什麼事,他這輩子沒辦法原諒自己。
沈四爺和沈渡匆匆趕來,沈四爺的臉黑的和碳一樣, 大步朝著顧行川走了過來,二話不說一個耳光扇了上去。
清脆的聲響在空蕩的走廊裡回響。
打的顧行川的臉偏了一層, 白淨的臉上五個通紅的指印,他偏著臉一動不動,側臉鐫刻的線條冷淡。
沈四爺的手掌震的發麻,背著手怒目而視, “我就不應該讓你進我家的門!”
“爺爺,彆生氣了。”沈渡小心翼翼的替沈四爺順氣。
顧行川低頭,白色的地板倒映著頭頂同樣慘白的燈,神色陰沉,“四爺, 我會解決這件事的。”
沈四爺氣極反笑,“老子沒看錯你,你就是個混賬,你公布戀情就沒想到這個結果嗎?”
“對不起,四爺。”顧行川抬頭看著沈四爺,誠懇的道歉。
他這人傲慢無禮,誰也看不上,長這麼大道歉次數屈指可數。
沈四爺指著他,火氣往頭上竄,“我不用你說對不起,小儀要是少一根汗毛,我一槍斃了你!”
要是真宋儀有閃失,都用不上沈四爺來斃了他,顧行川都恨不得自裁謝罪。
沈四爺仰著臉,深深呼吸,平複心情,“沈渡,你去問問醫生情況。”
沈渡神色一黯,雖然很想看看宋儀的情況,但四爺容不下了他,轉身離開,把地方留給沈四爺和顧行川。
沈四爺看著顧行川,咬了咬牙,心如刀割,“你知道我為什麼第一眼就看不上你嗎?”
顧行川抬頭看著他,“為什麼?”
沈四爺長吸一口氣,“因為你太像我年輕的時候了,好勇鬥狠,任性衝動,全然不顧他人的感受。”
顧行川怔了怔,“我很像你?”
沈四爺將手裡的黃花梨木拐杖放在了沙發旁,坐了下來,瞧著手術室的門,“你和我年輕時一模一樣,我知道你是什麼樣的人,所以我才不喜歡你。”
顧行川側過頭看著他,認真的說:“四爺,我喜歡宋儀,我會對他好的。”
沈四爺搖了搖頭,眼神肅穆,“我知道你對宋儀的真心,但宋儀是我們沈家失而複得的明珠,我的兒子和兒媳婦就給我留了這麼個寶貝,他要是有點閃失,你讓我怎麼活?”
顧行川嘴唇動了動,聲音低啞,“四爺,抱歉。”
“不用說這些,我就是覺得你和他不配。”沈四爺看了他一眼,不鹹不淡的繼續說:“我太了解你了,像你和我這樣的人,根本就不適合結婚,我們家小儀受了這麼多年苦,我就希望他下半生都開心快樂,什麼煩惱都不要用,和你這種人在一起,他操的心太多了。”
顧行川沒有說話,雙手緩緩握成了拳頭,用力到骨節泛白。
沈四爺看著他的拳頭,“你是不是覺得很委屈?”
顧行川轉過臉看著他,眼神雪亮,像草原上的食肉動物。
沈四爺心頭一驚,冷笑了一聲,“小儀懷孕沒有告訴你,你覺得是為什麼?”
顧行川閉了閉眼睛,腦袋後仰枕在沙發上,突出喉結上下滾動,他雖然直率,但並不笨,答案他隱約能猜到,他的性格從小就這樣,從來沒有覺得什麼不對,可宋儀懷孕卻一直沒有告訴他……
還不是因為他讓宋儀信任,給不了宋儀安全感。
這比刀子紮在胸口還讓他難受,他一直覺得自己是個頂天立地的爺們,可連點安全感都給不了自己喜歡的人,他這個爺們做的太失敗了。
沈四爺看了看他,語重心長的說:“我不覺得小儀喜歡你,我不知道你們為什麼能攪在一起,你們的感情不牢固。”
“四爺。”顧行川睜開了眼睛,直視沈四爺,“你不了解他,宋儀不是一個將就的人,如果他對我沒有感情,他是不會同意和我在一起的。”
宋儀了解顧行川,顧行川同樣了解宋儀,拋開性格裡的種種元素,他兩最像的地方是同樣高傲,永遠不會去將就。
沈四爺怔了一下,知道宋儀對顧行川有些感情,但宋儀待人都差不多,沒想到顧行川這麼堅決,“人是會變的,感情是會變的,你們顧家是豪門,但我們沈家也不差錢,我不打算讓我家這個寶貝去攀豪門,你以後彆在來找他了。”
顧行川沉默了幾秒,輕聲說:“四爺,如果我可以改呢?”
“什麼?”
顧行川盯著沈四爺,語氣堅定,“四爺,你對我不滿意的地方我都可以改,你覺得我任性衝動,我以後做事會多動腦子,三思而後行,你認為我逞凶鬥狠,我可以再也不和人動手,你不滿意我地方,我都可以改,但是我不會和宋儀分手,這件事沒得商量。”
這話要讓顧紹元聽到,做夢都要笑醒了,想聽顧行川說這番話想了大半輩子了。
沈四爺固執的搖了搖頭,不為所動,“我理解你對小儀的感情,但希望你也能理解我,我就這麼一個寶貝,不能拿來賭在你身上。”
話音剛落,手術室的紅燈跳成了綠燈,穿著綠色手術服的醫生推開了門,摘著口罩走了出來,顧行川和沈四爺迎了上去。
醫生擦了擦頭上的汗,“病人體質好,孩子保住了,沒什麼大問題,但是要注意修養。”
顧行川緊繃的神經鬆懈,“我現在能去看看他嗎?”
沈四爺咳嗽一聲,冷聲說:“我才是家屬,要看也是我先看。”
醫生麵色為難,左右看了看,“病人說想先見顧先生。”
沈四爺臉色鐵青,重重歎了一口氣,坐回了沙發裡。
顧行川跟著醫生進了私人病房,落日西沉,紅色的光輝映照在純白色的床榻上,為宋儀蒼白的臉上添了幾分血色。
局部麻醉消退,宋儀才回過味,疼的四肢發顫,勉強打起精神看著顧行川,“四爺沒有為難你吧?”
顧行川心口一酸,伸手一把抱住了他的肩膀,嗅著他身上熟悉的味道,那股子恐懼的勁才從心裡消退,低聲問道:“疼不疼?”
“還成。”還在宋儀能忍受的範圍內,他感受到顧行川手臂上緊繃的肌肉,抽出手拍了拍顧行川背,像哄孩子一樣,“我沒事,好好的,你沒把那個狗仔怎麼樣吧?”
顧行川鼻尖在他頸窩裡蹭了蹭,悶聲說:“我給他留了條命,你彆操心了。”
宋儀一下一下,富有節奏的拍著他挺直的背,“給點教訓就行,他也不是故意的,在說我也沒什麼事。”
“彆提他了。”顧行川抬起頭,看著宋儀蒼白的臉,還有泛白的嘴唇,心口像銼刀來回磨礪一樣,啞聲道:“對不起,是我考慮不周。”
宋儀皺皺眉,輕聲說:“和你沒有任何關係,這種事情是意外,誰能猜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