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好似刀割一般, 桑桑疼的蹙起眉尖, 直到說完這句話後,她才失了支撐的力氣, 一下倒了下來。
好在陸珩眼疾手快,他一把抱住了桑桑的腰肢,將她攬進懷裡:“彆亂動了, 我抱你上床歇著,”他緩慢的一字一句道,聲音中難掩痛意。
桑桑半倚在陸珩肩膀上, 她清晰地看到自己裙裾上的血,這是她的孩子啊。
濃重的血腥味中間雜著一股仿若雨夜般的味道,獨屬於陸珩的味道, 桑桑閉上眼睛, 眼淚滴答地往下掉, 她用手去推陸珩:“你放開我,不要碰我。”
可桑桑的力氣那麼小,對陸珩來說就像是瘙癢一般,陸珩抱緊桑桑, 一下都不肯鬆開。
眼淚模糊了視線, 桑桑的聲音虛弱又可憐:“都怪你, 要不是你,孩子就不必受這個罪,她還那麼小,甚至還沒來到過這個世界, ”她哭的聲噎氣阻:“都怪你,都怪你……”
“我甚至希望她從來沒到來過……”桑桑抽泣道,那樣孩子就不必受罪了。
陸珩抿緊了唇,向來冷漠的臉也顯出了難言的悲慟,他怎麼會不心痛,這也是他的孩子啊,他曾那麼期待她的出生,可不行,為了桑桑,隻能這樣做。
殺掉孩子的罪人,就讓他來做吧。
視線下是鴉羽一般的發髻,陸珩撫了撫桑桑的發:“你想說什麼就說吧,”他都受著,這是他應該的。
最後,桑桑哭累了,她在陸珩懷中睡著。
陸珩輕手輕腳地把桑桑放在床榻上,她嬌嫩的麵上全都是淚水,我見猶憐,陸珩擦乾了桑桑臉上的淚,一語不發。
而外頭伺候的安嬤嬤懸著的心也終於放下來了,屋裡又哭又罵,定是發生了大事,所以她守在外麵不叫旁人發現。
安嬤嬤定了定心:“世子,要不要嬤嬤進去幫忙收拾一下。”
“不必了,”陸珩道。
接著他幫桑桑梳洗了一番,又換了衣裳,床榻上的桑桑又變成了之前那個愛笑愛鬨的小騙子模樣。
陸珩俯身吻了吻桑桑蒼白的唇:“睡吧,明天就會好的。”
新的一天就要到來了,一切都會好的。
月光清亮,將屋子裡的一切照的分外明晰,床榻上坐著的身影那麼挺拔,卻仿若一尊雕像,一動不動,那俊秀不似凡人的臉上也似是無悲無喜一般。
沒人看見,陸珩眼角落下的那滴淚。
晶瑩似琥珀。
桑桑陷入了長久的昏睡中,這夢做得太長,以至於她都分不清現實和夢境了。
她來到一個陌生的時代,做了陸珩的丫鬟,還成為了一味藥引,她生生被禁錮在這四方的格子裡。
偶爾又會夢見原主,夢中的桑桑想她將來難道也會這樣虛弱而亡嗎,她呆呆地看著瘦弱的原主。
原主衝她笑了下:“你怎麼還不醒過來,在這裡做什麼,外麵還有好多事等著你做呢。”
哦,對,她還有孩子,不是的,孩子已經死了,再也沒有了。
桑桑終於醒過來,掀開沉重的眼皮,看見了一個全然陌生的陸珩,她甚至認了好半晌才認出來,眼前人清雋的麵孔上竟然有了胡茬,他發絲淩亂,眼睛通紅,一點也不像陸珩,桑桑想她又做夢了,然後睡了過去。
而床榻前的人們都鬆了一口氣,一個大夫長舒了一口氣:“世子,姑娘如今醒來便沒事了,您放心吧。”
陸珩布滿青筋的手鬆開,他閉上了眼睛:“那就好。”
等桑桑再次醒過來時,她是被哭泣聲給吵醒的,她睜開眼睛一看,竟然是寶珠,寶珠兩隻眼睛像兔子一樣紅,寶珠見了她醒來都不會說話了,寶珠張大嘴巴,好半晌隻說出兩個字:“桑桑……”
久睡醒來,桑桑的嗓子乾澀的很,寶珠連忙擦了眼淚又給桑桑倒了熱茶,同時歡天喜地的道:“桑桑,你終於醒了。”
從寶珠的敘述中,桑桑才知道她竟然昏睡了五六天,不隻是建康城中出名的大夫,陸珩甚至請來了宮裡的太醫,這些太醫一起幫桑桑診脈治療,這才好起來。
寶珠現在說起來都心有餘悸:“桑桑,你不知道,世子那會兒就像是瘋了一樣,你睡了幾天他就陪了幾天,連朝都不上了,也不準彆人碰你。”
那時候的陸珩真的像是瘋了一樣,再也沒有從前的矜貴端方,放出去都叫人認不出來,也是那時候,寶珠才恍惚意識到陸珩是真的喜歡桑桑,拚了命的那種喜歡。
聽到陸珩,桑桑難免想起那碗落胎藥,她抿緊了嘴唇。
寶珠勸桑桑:“桑桑,這也不是世子爺的錯,我當時就候在外麵,大夫們都說你的身子不適受孕,否則會危及到自己的生命,”她說到這裡小心地看了眼桑桑:“就比如說你這次昏睡了這麼久,這都是好不容易救過來的呢。”
“要是再讓孩子長大幾分,你的性命保不保得住還是兩說呢。”
寶珠說著都有些害怕,她沒料到桑桑的體質竟然會這麼差,這次懷孕可真是鬼門關前走一遭,幸好桑桑命大,挺了過來。
桑桑側過臉,她看了看窗柩裡透進來的日光。
她不是不明白寶珠的話,陸珩確實是為了救她才會選擇放棄孩子,可她到底有些接受不了,如果這一切是一場夢就好了。
正房裡,範老夫人撚著佛珠,她叫老嬤嬤給陸珩上了一碗補氣血的湯羹:“這湯羹我叫廚房熬了大半天了,時候正好,熬得糯糯的,你嘗嘗。”
陸珩用湯匙舀了一勺,味道是他喜歡的:“謝謝祖母。”
範老夫人心上一陣刺痛,眼前的陸珩較之從前瘦了幾分,臉上的棱角也更為突出,這都是因為那個女人!
範老夫人數著佛珠:“珩哥兒,朝上積壓了這許多天的朝務你可忙的過來,千萬要量力而行,若是累壞了身子就不值當了。”
陸珩放下湯匙:“回祖母的話,孫兒都忙的過來,祖母也不必過分擔心。”
說完了這些話,範老夫人半眯著眼:“她怎麼樣了?可起得來榻?”
範老夫人說的自然是桑桑了,桑桑流產的事肯定是瞞不住的,早就在府裡鬨得沸沸揚揚了,她也一早收到了消息。
不過對外的原因都是胎兒保不住,沒說是因為桑桑的身子太弱的緣故,就連範老夫人都不知道實情。
“桑桑最近好多了,已然能起來走路了,不過現在還在坐小月子,不敢讓她出門,想來出了小月子就好了,”陸珩道。
範老夫人聽著就把佛珠放下:“珩哥兒,你不覺得,你對她太過不同了嗎?”
早前她要做主把桑桑關在偏院裡時,陸珩掀簾而入,說他心中有數,不會被迷惑,可現在看來,他全都沒有做到。
他真的對那個女人動了心,為了她不惜舍棄巫族這門大好的姻緣,為了她連續多天不上朝,為了她形銷骨立,她的孫兒,為女人所迷。
陸珩旁若無事的喝了口湯:“祖母,孫兒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我看你不知道,我看你被她全然迷惑了心腸,你心中可還有振興家族的大計,你可還記得你的父親?”範老夫人冷冷道。
陸珩鄭重地點了頭,他當然記得。
範老夫人卻放心不下,她又撚起佛珠:“既然那丫頭身子不好,還是移進偏院吧,那裡照顧的也好。”
向來敬重範老夫人的陸珩第一次違背了範老夫人的意願:“祖母,我不同意。”
佛珠掉在地上,範老夫人一時間驚得說不出話,她好像從沒認識過這樣的陸珩:“你說什麼?”
陸珩起身:“祖母,我是這府中的世子,也是未來的國公爺,這府上的事最後還是我說了算,”他說著點了頭:“對不住,祖母。”
範老夫人知道陸珩這是鐵了心了,她閉上眼睛,有氣無力道:“你出去吧。”
老嬤嬤看著掉在地上的佛珠,卻不敢去撿。
掀開簾子,陸珩出了正房,他一路往聽鬆院走,正巧在陸珩碰上了巫瑤姐妹,出於禮數,陸珩向巫瑤姐妹點了頭。
巫瑤見了後心卻忽然刺痛,不過些許幾天,陸珩竟然瘦了這麼多,她壓下心底的酸澀:“聽說桑桑姑娘身子不好,我已經叫人送去了百年的人參,吃些也養身子。”
到底是巫族長老之女,饒是陸珩也得仔細對待:“那我替桑桑謝過巫瑤姑娘。”
巫瑤淺笑,眉目生動:“我這也是盼著桑桑的身子早些好過來,不必掛心。”
巫瑤的心緒這段時間複雜的很,她最初得知桑桑懷孕的時候真的是放棄了所有的念頭,可她沒想到桑桑竟然會流產,她的心中又生起了希望,或許,隻要她等著就會有希望的。
陸珩說完便走了,巫瑤看著陸珩的背影,她想她可以再等等,一切都還有變數。
許是近鄉情怯,陸珩看著熟悉的槅扇,手都已經放在上麵了,卻不敢推開,因為那屋子裡的人是桑桑。
桑桑小產,需要坐足一個月的小月子。
而陸珩,不管何時腦海中都會響起桑桑說過的那句話:“我恨你,陸珩,”她那時的神態不是作假,她是真的討厭他。
陸珩也知道,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為他,如果不是他當初打碎那碗避子藥,桑桑就不至於遭此一難,未出世的孩子也不必遭此傷害。
修長的手指微曲,陸珩還是不敢推開那扇門。
明月皎皎照在槅扇上,陸珩閉上眼睛,然後推開槅扇,他終於又看見桑桑了,桑桑正坐在美人榻上,像是在看著什麼東西的模樣。
桑桑沒有什麼變化,身子還是那樣的瘦,但好在她的麵色沒有那麼蒼白了,應該是吃了小廚房熬的補湯,麵色開始紅潤起來了。
陸珩負過手,然後握緊,一步步走到桑桑跟前,他的聲音微凝:“天色晚了,怎麼還沒睡覺?”
離的近了,陸珩才看清桑桑在看什麼,原來是小娃娃的肚兜,鮮亮的紅色,正中央繡了一個小兔子的圖樣,可愛極了,足以預見白胖娃娃穿上肚兜的模樣。
陸珩的心一刺,他坐下來,然後聽見桑桑道:“我一直覺得她會是個女孩,有白胖的臉頰,藕節一樣的胳膊,”她說著笑了起來,隻不過那笑中帶著苦澀。
陸珩握住桑桑的手:“好了,都過去了。”
桑桑把肚兜收進一旁的櫃子裡,現在提起孩子就是他們兩個之間永遠的痛,她在屋裡養了這麼些天了,也想通了很多事。
當時是一時意氣,把所有的一切都怪在陸珩身上,現在想來這事隻能怪命運太過巧合,這其中固然有陸珩的錯,可還是所有的節點把她推到了這一步上來,她隻是可惜那個未曾見麵的孩子。
可雖然已經想通了,桑桑一時間還是有些過不去,她得慢慢適應習慣。
桑桑收拾完就道:“夜色深了,我也要睡了,世子就先回吧。”
這些日子許是不敢見麵,陸珩未曾到過她的房間,桑桑倒是自己一個人睡習慣了,她這個時候也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