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海棠糕是剛剛送上來的, 正溫熱著, 輕輕一戳便變了形。
範老夫人……當真是個久遠的稱呼了,許久未曾出現在耳際, 桑桑甚至以為她忘記了,可此刻聽到小廝的話,桑桑才發現她根本沒有忘記, 那段過去到底是忘不了的。
桑桑看著白瓷盤子裡的海棠糕,好像她和陸珩之間的關係便如同這變了形的海棠糕,外表瞧著花團錦簇的, 輕輕一碰便碎了,他們之間實在是有太多無法忽視的過去了,每當她嘗試著想要邁出一步來, 就有新的阻礙出現。
院子裡很是安靜, 隻聽得見枝葉被風吹的颯颯的聲音。
小廝頭顱越發的低了下去, 這回他確定他應該是說錯話了。
“叮當”一聲輕響,桑桑放下勺子:“時候不早了,第二服藥應該快要煎好了,我去瞧瞧, 可彆熬的過了勁兒, 失了藥效就好了, ”她看著陸珩說。
十安在一旁看著自己的腳尖,他心道這活計誰去做不成,分明是想避開罷了,不過想起桑桑和範老夫人過去的事, 他又想著桑桑先避開也不是不可以。
陸珩正坐在樹下的美人榻上,他側過臉去看桑桑,日光半打在桑桑的身上,她清豔的臉半明半暗,透著明媚的陽光,他有些看不清桑桑的神情。
他點了點頭:“忙完了回屋先歇著,這些天照顧我你也累了。”
陸珩何嘗不知道這其中的緣由,可他現在也沒有什麼好的解決辦法,隻能暫時擱著。
說完話,桑桑便領著丫鬟出去了,十安連忙叫過一旁候著的丫鬟把院子裡給收拾乾淨,然後扶著陸珩進了正廳。
收拾停當,屋子裡就有腳步聲傳來,來人一身藏藍色的襟子,發絲稍有銀白,不是範老夫人身邊伺候的老嬤嬤是誰。
老嬤嬤進屋就行禮道:“王爺,老奴突然過來,可沒叨擾了您休息吧,”她一直在範老夫人身邊伺候,自然是個會說話的。
陸珩倚在軟枕上:“無礙,也是祖母關心我。”
老嬤嬤知道陸珩一貫是個不愛說話的,就道:“可不是呢,老夫人自打知道您受了傷,是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連念佛都靜不下心來,實在是牽掛您牽掛的緊呢,”她說這話時眉頭緊蹙,確然是真話。
實則範老夫人一貫疼愛陸珩,如今他又受了這麼重的傷,當然很是擔心,這不立時就派了老嬤嬤過來。
“祖母是太過擔心了,我並沒有什麼大礙,隻不過需要靜養些時日而已,你回去後同她細細說明,叫她不要太過擔心,”陸珩緩緩道。
陸珩雖然如此說,可老嬤嬤卻不敢照著陸珩的話就這麼對範老夫人說。
原因無他,實在是陸珩眼下瞧著十分病弱,他靠在軟枕上,麵色蒼白,俊秀的眉眼透著幾分虛弱,身量也似是瘦了幾分,全然不複曾經的模樣。
他剛剛受了重傷,雖說也好了不少了,可這傷實在嚴重,哪能幾天就好,這可是需要時日靜養的,因而眼下看著十分虛弱,確實叫人放不下心來。
還有另一件事,王爺明明受了這樣重的傷,卻不回府而是來了這甜水巷的宅子,這其中原因是何,也是叫範老夫人嘀咕的,老嬤嬤心想,可這話也不是她一個奴才問的,因而隻能憋在心裡。
老嬤嬤之後又細細地問了十安陸珩眼下吃飯睡覺如何,可有不便,吃的藥效果如何,樣樣細致。
這些都是要回去說給老夫人聽的,十安自然用心好好回答。
一通問話下來,老嬤嬤就向陸珩告退:“老奴耽擱了王爺不少時間了,就先告退回去複命了,”她是個有眼色的,知道陸珩喜靜,自然不敢多加打擾。
陸珩點頭:“十安,送嬤嬤出去。”
屋子裡一時靜下來了,一旁的小廝將獸耳蓮花香爐端過去,香爐裡透出細細的香,這香持久寧靜,陸珩靠在軟枕上,然後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夜色將臨,府裡到處都點上了燈。
屋內,寶珠將好容易整治的一桌飯菜一一端上來,自回來後眼見著就能看出桑桑心情不好,寶珠雖不明原因,但還是費了心思整治飯菜,因著陸珩負傷,隻能吃些清淡的,桑桑自然也跟著吃清淡的,寶珠費了好大的勁兒才將這桌菜做的色香味俱全。
“今晚上可一定要多用一碗米,”寶珠笑著對桑桑說,這幾天下來桑桑也瘦了些。
桑桑彎眉:“好,一定多吃,”她側過臉問一旁的丫鬟:“王爺呢,叫十安推他過來吧。”
丫鬟剛要應諾,桑桑就瞧見門口處熟悉的身影。
門口處一人身著竹葉青的直綴,正緩步過來,遠遠瞧著十分俊秀,但仔細一看就能瞧見那人步履微滯,像是有些虛弱的樣子,不是陸珩是誰。
桑桑一看見就一連步的跑過去,她連忙扶著陸珩:“你是不要命了嗎,這就自己走過來,身子才好幾日,”她眉毛一皺,生氣道。
“十安,你也不看著你家主子,”桑桑又繼續道。
十安低下頭,他麵上不敢露出來,可心裡卻十分委屈,他家主子也就聽聖女的話,他人微言輕的,說話頂什麼用啊。
一旁陸珩握著桑桑嬌軟的手腕:“是我自己要過來的。”
“你逞什麼強?”桑桑沒好氣的道。
她眉毛微蹙,氣鼓鼓的十分可愛,陸珩附在她耳邊低聲道:“是我想要自己過來見你,我想早些見到你。”
他說這話時很是正經,那些沒聽見的下人隻看他的麵色還以為他在說什麼正事呢。
清淺的氣息拂在桑桑耳邊,她的心不由輕跳了下,陸珩這廝好像變了個人一般,竟然麵不改色的說情話,從前莫說是說情話了,他連話都不怎麼說,真是……越來越不要臉皮。
桑桑清了清嗓子,好像沒聽見一般:“好了,過去用膳吧。”
可桑桑泛紅的耳根卻出賣了她,陸珩見了心中一鬆:“好,聽你的。”
陸珩何嘗不知道桑桑心情不好,也知曉她定然想起了從前的事,從前的事帶給桑桑的隻有傷害,可他再是位高權重,也無法改變過去,他能決定的隻有未來,他特意自己走過來,就是想著叫桑桑開心些。
這時候講究食不言寢不語,一頓飯寂靜無聲,隻有杯箸輕碰的聲音。
用完膳後就到了用藥的時候,陸珩又按照巫祁的方子用了藥,一通忙活下來夜色又深了幾分。
“咱們出去走走,夏夜裡清爽,”陸珩對桑桑說。
說是走走,其實也就是坐在樹下納涼乘風罷了,陸珩的身子眼下能走幾步路也就是極限了,剛剛都是硬撐著過來的。
夜裡的風清爽,不似白天那麼熱,一旁的小廝又端上茶果點心,然後悄聲退下,很快,院子裡就剩下了陸珩和桑桑。
“今晚月色不錯,”陸珩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