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學姐遇到了這種事啊。”黑發男孩小口抿著酒吧老板遞過來的橙汁, 漫不經心地應道。
“是,所以你能幫幫她嗎?”阿玉克製著想要逃避的心情,希冀地看著自己的學生。
“那阿玉老師和學姐是什麼關係呢,會為了她急急忙忙來見我?如果我沒記錯的話, 自從被父親安排進學校後, 阿玉老師就沒有好好跟我說過話了。”男孩兩條細瘦的腿在半空慢悠悠地晃動,用撒嬌的語氣說著抱怨的話。
作為被撒嬌的對象, 阿玉不僅不覺得開心, 反而從心頭升起一股冷意。
“她是我的侄女,”畢竟有求於人,她沒辦法將這孩子的問題當成單純的玩笑,“其他的……”
年輕女子咬了咬下唇,這半年來受到的委屈和侄女目前下落不明的遭遇壓在心頭, 儘數化成眼淚湧進眼眶, 但身為成年人的自尊到底不允許她在年紀不到她三分之一的孩子麵前哭泣, 所以她彆過頭捂著嘴小聲哽咽了一會兒, 很快調整好心情。
她重新轉過頭時,已經可以露出工作狀態的標準笑容,眸子裡的歉疚也非常真實, 配上放緩的柔和聲線,完美得仿佛能直接出演一個因為加班忘了兒子生日的母親:“我很抱歉修治, 明明說好要教你和歌,結果卻食言了,如果這次你幫我把真紀找回來, 我們就繼續課程好嗎?”
叮——
黑發男孩輕輕彈了下手裡的杯子,指甲敲擊著玻璃發出清脆微小的聲音,他專注地凝視著杯子裡的橙汁在暖色燈光籠罩下蕩開一圈圈小小的漣漪。
他沒有第一時間對阿玉的話做出回應,漫長的沉默讓阿玉逐漸不安,她如坐針氈般動了動身體,不止一次地略微傾身想要說些什麼,卻都在看到男孩寧靜的側臉時狼狽地敗退下來。
五分鐘之後,黑發男孩才舍得開口說話。
“阿玉真是一點沒變啊。”他像個大人似的歎著氣說道,“明明論起漂亮聰明、學識氣質甚至有趣程度都超過世界上大部分蠢貨,但懦弱和逃避就像將你創造出來的普羅米修斯和泥的時候不小心攪拌進去了一樣,無論如何都擺脫不了。”
年輕女子身體僵硬,意料之外的話語、意料之外的發展超出了她的想象,大腦一時無法做出應對。
而那個害她落到這樣進退兩難境地的罪魁禍首看到她這個樣子卻露出了無奈的表情。
“即使我專門給你留下了求助的渠道,但如果不是學姐失蹤,你大概也會視而不見吧。”他注意到阿玉驚疑的目光,稍微補充了下,“學姐的事不是我做的,我隻是恰好知道罷了。”
“我們繼續說說一年前的時候,明明知道如果向我求援,父親對你的刁難、你家遇到的難題也會迎刃而解,所以為什麼寧願像躲避怪獸一樣躲開我,也不肯說呢?”
阿玉被這孩子平和的問題問得說不出話,她努力回憶自己當時哀愁的情緒背後究竟在想什麼,卻茫然地發現那些顧忌都如此的蒼白無力,環視一圈她所能說出口的理由,竟然隻有——
“……可你隻是個孩子啊!”
沒錯,她當時麵對津島先生的威脅選擇沉默,除了兄長的工作、母親的重病,就是因為對修治的擔心了,即便平時的交流中這孩子的頭腦經常讓她大吃一驚,偶爾見識到他指揮津島先生的部下時其他人信服的模樣……
但真正遇到困難的時候,她還是下意識想要隱瞞修治,不想讓他知道父親醜陋的一麵,更不想讓他知道自己的一番好意導致了惡果。
“果然是這個原因。”男孩露出了一個讓阿玉捉摸不定的微笑,那並非不受信任的惱怒,若說是得知有人想要保護他的感動似乎也不怎麼恰當——這孩子天生缺少那種東西,“雖然我不需要,但阿玉想要保護我的心情我收到了哦,作為回報,我保證學姐明天就可以平安回家。”
送走阿玉之後,破落酒館裡又剩下了最開始的兩人,大叔擦著酒架碎碎念道:“那個小姑娘是你的老師?她既然來找你,為什麼不跟她回去?而且老師也太軟了,像你這樣離家出走還敢混酒吧的臭小鬼,就該拎著你的耳朵把你提走。”
“喂喂,老板大叔,這話我可不能當沒有聽到啊,如果撿到我的你開餐廳的話,我怎麼都不會流落到這種破破爛爛的小酒館吧。”男孩無精打采地撐著側臉,嘴裡胡亂應和著。
當然他的“隨口一說”又戳了大叔痛腳,老板用力將抹布拍在吧台上,口氣很凶地罵道:“沒良心的小白眼狼,喝完了趕緊滾蛋,我這家小店留不下你。”
“唉——,這就要趕我走了嗎?不是說好讓我留下來打工還錢的嗎?”
“很遺憾,剛才那位小姐幫你付了錢,現在我們什麼關係都沒有了。”
“大叔你對我沒有一點不舍嗎?真讓人難過。”聽起來似乎非常失落,男孩表情卻看不出意外,他舉起杯子猛地仰頭,用乾了杯烈酒的氣勢豪爽地喝掉了杯子裡的橙汁,“那我就告辭了。”
“不要太想我了哦。”男孩走向酒吧的門口,沒有回頭地向後揮了揮手,像個離開家鄉闖蕩江湖的瀟灑俠客。
“臭小子彆自作多情了,誰會想你啊。”大叔擦著吧台的桌麵,口是心非地盯著那扇被合上的木門。
“不管你想做什麼,祝你順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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