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十點,黎爾禮貌的敲門,進入鼓樓泉套房。
已經起床的馮餘喬在客廳坐著品茶,換了身衣服,不是旗袍,反而是休閒綢布衫與闊腿褲。
專門為了討老太太歡心的黎爾反而穿了莊重的旗袍,荷葉邊的中短袖,湖藍色滑緞料,裙腰到及膝裙擺處精工刺繡了幾串金黃色棣棠花。
身段高挑的黎爾將這條全開襟,純手工剪裁製造的緊身裙子穿得婀娜筆挺。
馮餘喬見了之後,眼前一亮,即使是她這樣的民國名媛,此生也甚少見到有人能把旗袍穿得這番有標致又美豔的姿態。
“馮女士,早上好,您昨晚睡得好嗎?對昨晚的入住體驗,有什麼不滿意的都可以告訴我。”黎爾巧笑倩兮,眼神誠摯的看向馮餘喬。
上了年紀的婦人是濃顏臉,五官很深刻,就算已經年過半百,眼角有了好些皺紋,兩腮的膠原蛋白流失殆儘,然而眼眸跟唇角依然有舊時華麗張揚的自信神采。
“有住得不滿意的,張屏剛才都已經告訴那位樓層經理了。”馮餘喬回應。
她心裡清楚黎爾對她有所求,儲運悅榕酒店專門派黎爾來爭取她的好感,要她在他們這間酒店設宴。
其實在哪裡設宴,馮餘喬現在並沒有特彆的喜好,但是張屏告訴她,寶格麗那邊可以免費給她辦。
這是一個很大的誠意。
可是眼下,馮餘喬心裡還是有自己的想法。畢竟寶格麗是一家外資酒店。
“哦,那今天您還頭疼嗎?”黎爾挑眉,十分認真的關心客人的身體。
“已經不疼了,昨晚那盒中藥你從那裡得來的?”老太太回答。
黎爾不徐不疾的回答:“我母親是醫生,她開了一間藥店。聽聞馮女士有眩暈病,在勞累跟受寒的時候都會反複發作,在馮女士來璃城之前,我讓我母親照著這種病症抓了些普通中藥,希望能在您旅途勞累後能用上。”
昨夜馮餘喬收到的中藥還配了沒碾碎的小樣,為了讓她放心,告知這些中藥隻是世麵上見到的普通中藥,囊括了川芎、白芷、蔓荊子、羌活、蒿本、荊芥、細辛、半夏等。【注】
可見送上中藥的人真的很用心。
昨晚張屏曾經阻止馮餘喬服用從一個陌生酒店經理的手上得到的藥物。
然而馮餘喬瞧見黎爾隨之附上的工作牌,還有那塊精心製作的吊飾,她便知送這些東西給她的人,誠意滿滿,絕無歹意。
讓馮餘喬感到愉快的不止是那副幫她緩解頭暈病的中藥。
更讓她愛不釋手的是隨著中藥一起送來的那塊流蘇吊飾。
不懂行的人會以為那是個平安符,掛在車上那種普通小物件。
然而,那其實是一個手工製作的精美到極點的旗袍壓襟。
舊時女子穿旗袍外出,風大時會吹起衣襟,顯得不雅,她們通常會在旗袍領口的扣子上佩戴一塊精美吊飾來壓住衣襟。
好比西洋人的
胸針,隻是這壓襟除了做漂亮裝飾,其實還有更實用的功效。()
現在的年輕人大多數是不懂這樣的旗袍文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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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爾送給馮餘喬到儲運酒店來入住的紀念禮,是一塊琺琅銀飾流蘇壓襟。
老銀鏈條中央懸掛深藍色的八吉祥結,下麵綴著流蘇,還掛有一條小銀魚,寓意多福多餘,跟馮餘喬的名字以及出身完全契合。
她這樣的貴小姐,經曆了兩個時代,飽經世事,依然多福多餘。
入住儲運悅榕的第一晚,馮餘喬對送出這樣小禮物給她的酒店前廳經理產生了濃厚的興致,想好好的見一見這個年輕的姑娘。
她感到這姑娘歲數不大,做事卻能四平八穩,又玲瓏剔透。
不知道結婚沒有,誰遇上她,娶她做太太,可算得上是真正的有福氣。
想起自己那個不爭氣的孫兒,身邊終日縈繞著無數鶯鶯燕燕,卻沒有一個能像黎爾這樣討人歡心。
馮餘喬覺得應該介紹黎爾跟今天來璃城的宋禹認識認識。
昨日,馮餘喬剛剛抵達,疲倦至極,並沒有對這裡的環境跟人多加留意。
當時儲運酒店的女員工都統一穿旗袍接待她,她大概的印象裡是有一個前廳經理將旗袍穿得特彆豔而不妖,恰到好處的明麗嫵媚。
沒想到就是昨夜贈她精美小禮物的黎爾。
問完中藥的事,“那那塊旗袍壓襟呢?你自己做的?”馮餘喬瞧著不像是買的,沒有虛有其表的包裝盒,隻裝在一塊手工刺繡絲帕裡。
“對,是我自己做的。知道您要來璃城儲運入住,想了很久想不出送什麼禮物,終於撓破頭,鬥膽去了璃城的古玩市場,淘了些不值錢的精妙小東西,給您做了一塊壓襟,不值錢的,希望您喜歡。”
黎爾綻開一副甜嗓,跟老太太聊起為何要送這樣的禮物給她。
“您是五湖四海都去過的人,見識的好東西太多了,我整天呆在這樣的酒店裡,見識短淺,肯定送不出讓您滿意的禮物,於是就自作主張,想著送一個親手做的小物件,讓您留些印象也好。”
“是嘛?你可真是太有心了。”馮餘喬忽然一下變得很開心,這樣能說會道,還更會做的姑娘站在她麵前,就像是春風吹送著牆角的一叢金色棣棠花,在搖搖曳曳的盛開,舞動,蕩漾。
乍一看還以為不起眼,不是國色天香,可是要湊齊這樣的春欲放,那得是人間難得的好東西都遇到一起才行。
“哎喲,我可太喜歡這塊旗袍壓襟了。”馮餘喬逐漸放鬆下來,感到跟黎爾一見如故。
旗袍是上個世紀的事了,那時候,她們這樣的名門閨秀,穿旗袍都會戴壓襟。
現在國家將旗袍列為非遺文化,大力弘揚,一遇上什麼盛事,一些媒體跟明星瘋狂的來蹭熱度。
其實心裡根本不懂這是一種源遠流長的東方古韻,連壓襟是什麼都不知道,更遑論讓他們親手去做一個出來。他們都太膚淺跟媚俗了。
年紀尚淺的黎
() 爾能送這樣有文化厚重底蘊的禮物給馮餘喬,深得她歡喜。
“你叫什麼名字?”馮餘喬往年輕姑娘瑩白如雪的臉蛋看去。
現在璃城是隆冬,窗外大雪紛飛,雪山之巔白雪皚皚。
她站在落地窗前,模樣又乖又甜,金色棣棠花刺繡的湖藍旗袍加身,一雙清淩淩的眸子說話的時候一直謙恭又溫良的瞧著馮餘喬。
馮餘喬從她身上恍若真的看到了倔強盛開的小花,落在澄淨的藍色湖麵。
“我叫黎爾。黎明的黎,莞爾一笑的爾。”黎爾說完,莞爾一笑。
馮餘喬頷首,“謝謝你送給我的禮物,我很喜歡,今天我孫兒從北城飛來看我,有機會的話,你們見見。”
知道她孫兒是誰,那個在京圈風流浪蕩的公子哥宋禹,黎爾心裡可不想跟他結交。
然而礙於馮餘喬的麵子,她隻能甜笑著,“好的,我們酒店所有員工已經做好準備盛情接待宋先生。”
*
又是雪大風大的天氣。
宋禹被溫知宴從機場接來市區,剛從燈紅酒綠的歡場抽身的他,精神依舊萎靡不振。
上次宋禹來璃城,是要跟溫知宴一起出國去玩。
當時溫知宴跟合作夥伴談合作,他是跟著出去玩。
宋禹大學畢業後,一直沒找到喜歡的事情做,終日吊兒郎當的從這個局換到那個局狂歡,沒個定性。
他外婆馮餘喬一直很擔心他,每次見麵,就要跟他嘮叨他的終身大事,希望他早日娶妻,安定下來,自然也就有事業心了。
可是宋禹哪裡是願意英年早婚的人。
他跟溫知宴是大學同學,都在北城北清大上的。溫知宴是物理係,他是建築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