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孩子跟老舅去了北京之後,魏奶奶在老家就一直覺得心裡不踏實。
雖然親兒子偶爾會有信過來,說她的牛蛋上幼兒園了,跟小朋友玩的可開心啦,一切都好如何如何的。
也有照片寄過來為證。她的牛蛋穿著城裡孩子才穿的衣裳,打扮的就跟舊社會縣城商號裡的少東家似得,站在她也不知道是個什麼地方的地方,笑的跟個擺在照相館裡的小假人似得。
信上說這是在兒童樂園。兒童樂園是個什麼地方,魏奶奶壓根想不出,大概就是跟趕大集一樣,隻不過這裡趕集的都是孩子。
她的牛蛋看起來似乎真的挺好,可她心裡還是擔憂,覺得孩子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會受苦會遭罪。
畢竟兒子那個新媳婦是後媽,指望後媽有良心,那還不如相信老虎不吃人。
何況老舅說了,新媳婦看不起農村人。牛蛋就是個土生土長的農村娃,到了新媳婦手裡,還能有好?
唯一能指望的,就是自個兒子。牛蛋終歸是他的親骨肉,他不能不護著自己的孩子。
魏奶奶是早就想去看看寶貝孫子,可鄉下人出趟遠門不容易,何況還是北京那麼遠的地方。她一個大字不識的老太婆,進了縣城都暈頭轉向。這要是到了北京,還不得眼花頭暈。
況且,老家也有她要牽掛的。田啊,地啊,牛啊,羊啊,雞啊,鴨啊,都是她親手喂大的,一天都離不開她。沒了她,這些大大小小的畜生得餓死。
然而,等親兒子一封電報過來,說牛蛋想奶奶了,要見奶奶,要她到北京來。
魏奶奶就什麼都顧不上了。
這些大大小小的畜生加起來,也沒她寶貝孫子一根頭發絲重要。她的寶貝蛋蛋想奶奶了,要見奶奶。奶奶就是飛,也得飛到北京去。
一事不煩二主!當年是老舅把牛蛋送到北京去的,如今也是麻煩老舅送。
老舅也沒二話,自家老姐姐,他不幫忙誰幫忙。
於是乎,兩個老姐弟相互攙扶著,先是坐牛車去縣城。到了縣城在轉汽車到省城,然後憑著介紹信和魏爸爸寄來的錢,買了兩張去北京的火車票,還都是硬座。
魏爸爸寄了足夠的錢,讓買臥鋪。可魏奶奶一打聽,臥鋪比坐票貴一倍都多,那哪裡肯依。兒子的錢也不是大風刮來的,是他給國家賣命賣力氣掙來的。當娘的心疼兒子,能省一分是一分。
老骨頭不怕顛,有座位就好了。累了,躺地上就行,又不是沒躺過。
可等老太太上了火車才知道,火車上能有個座都是好的,還想有地躺?地上也全是人。比她省的多了去了,人家買的是無座。
為了上北京,魏奶奶準備了許多吃的。上回老舅回來就說了,要坐三天兩夜的車。火車上有賣吃的,就是貴。一盒飯,有菜有肉有飯,就要一塊多錢。這一頓夠鄉下人一家五口吃一天的飯菜錢。
所以魏奶奶就自己備了乾糧,還有煮雞蛋。
好在火車上的開水是不要錢的,就著開水啃乾糧饃饃吃煮雞蛋,魏奶奶覺得挺好的。
隻是,連吃十多頓的乾糧饃饃煮雞蛋,再好吃的東西也吃得倒胃口了。
但不管怎麼說,終歸是順順利利到了北京。
老舅是一回生二回熟,這一趟他是一點不耽誤功夫,又是走路又是坐車,就把魏奶奶帶去了大院門口。
當年那個小衛兵長高了一大截,還記得老舅。見他又帶人過來,還是老辦法,招呼二老在旁邊坐小板凳,喝熱水,等著魏爸爸過來領人。
魏爸爸這回也是有經驗了,估摸著人該到北京,就提前下班過來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