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睡到中午醒來,沉重感席卷身體,仿佛一口仙氣被莫名摘走。
當時顧長夏趕緊內視丹田,沒發覺什麼異樣,那顆銀針兀自神駿地在那立裡,雖然細如牛毛,卻自有一種卓爾不凡的氣度。
丹田是沒什麼問題,但達到玄丹級時脫凡出塵那身輕如燕的感覺已沒有了。
感受了一番自身靈力量,差不多與凝元初期修士不相上下。
相當於掉落一個大境界。
顧長夏並沒有在意,能從哪可怕的灰色力量之中活過來已是萬幸。境界掉了,以後再修煉就行,命沒了就什麼都沒了。
吃午飯的時候,聽柯小元從元亮那兒得到的消息,大師兄一大早就下山,據說回家有要事。
又聽到師尊喚人來過幾次,要喊她去說話。
她大約知道師尊在意些什麼。
大師兄在她這兒一夜未歸,估計被他老人家瞧見了,也不知道已經腦補出來多大一出戲。
吃過飯,她施施然出門,在猛夏的烈陽下,踩著泛起白光的路麵,慢悠悠去往青芒山。
那朵花,也不知是否能尋到。
極有可能的情況,她隻有十年好活。
那得好好珍惜。
她的心情出乎意料的平靜。可能因為,這一生本就是平白賺來的緣故。因而,她想把這賺來的十年,悠然自得地渡過。
到了師尊的萱草堂,被利眼一眼看穿她修為提升。
本來一夜之間修為提升到玄丹級真不好解釋,如今降下一個大等級,反而就理所應當了。
被問起來,她就說在千秀宮秘境得到一朵靈花。
當時不敢服用,回來宗門後偷偷吃了。
“昨晚要不是大師兄,險些沒有闖過那一關。”
顧長夏半真半假地胡謅。
師尊麵色陣青陣白,一巴掌拍桌麵。
“這麼大的事,為何不來找我?”
顧長夏垂眸。“下次一定。”
“哼。”上座上的尊者冷冰冰地輕哼一聲,伸出手。“過來我給你看看,是否靈力哪兒走岔了,丹田經脈受了暗傷可不是鬨著玩的。”
這哪能給他老人家看。
那顆銀針如今還像頂梁柱似的紮在她丹田之上。
手在袖子裡,裝作不安地藏了藏。
摘下的深紅玉蟾花越藏越不經意地,滴溜溜滾出一朵到腳邊。
兩個人的眼睛不覺得紛紛盯著那朵花。
場麵一時尷尬,實則是師尊他老人家一個人尷尬。
這花其實很貴,栽種極為不易,據童子們說這是師尊的寶貝蛋。
但是相比起一朵花,她這師尊‘心愛之人’的孩子,應該更是個寶貝蛋。
師尊乾咳了一聲,隨即擺擺手。生怕撞破她偷花似的,轉移話題。
“看你麵色紅潤,靈力流暢,應是無礙。這裡有些養生丹,拿去每日服用一粒調理身子。”
顧長夏趕忙過去接過。
隨即師尊清瘦的臉板起,語重心長規勸。
“修煉之事,切忌操之過急,應徐徐如春水,一點一滴慢慢來。你還年輕,往後的日子還很長,一切皆可悠然徐來。”
說完又加重語氣。
“以後再有此等奇遇,不管什麼,先給為師看過再服用。否則,鑄成大錯,看你哪還有小命在!”
顧長夏老實應是。
隨後師尊他老人家擺擺手,她出得門來,又被叫住。
“你南師兄家中事務繁忙,騰不出手教你醫術,往後醫術之事,便由百花仙子來教你。明日你隨我一起,去拜見百花仙子。”
顧長夏應諾。
回來宗門後,的確還未見過南玄英。
聽柯小元說過,他們前往千秀城核驗丹田之時,南玄英也前後腳離開了靈虛仙宗。
估計的確很忙。
對於換了位先生這種事,無可無不可吧。
百花仙子是鬱俊仙師的師尊,是師尊宗門老友。
鬱俊仙師對藥理學比較感興趣,針灸術不是很精湛。
百花仙子的針灸之術卻十分高深,並且操作手法有彆於南玄英所教。
當然,兩人的手法與淩泉公子的描述還是都有差異性。
估計每一脈醫術傳承都有其獨到之處。
顧長夏每日便都去百花仙子的托月山修習半日醫術,下午散課後,她也不去星流宮學習。
慢悠悠地翻幾座山,沿著河流,在濃陰遮蔽的小路徜徉而歸。
她把日子過得很慢,也不急於醫術有成。
兩月後,燥熱的濃夏漸漸散起一絲秋的涼意。
中午的陽光依然猛烈,但藍天已然有了秋日的澄澈。樹木提前知道秋意來襲,葉子泛起深沉的綠意。
很快,托月山下的紅楓林,應會濃重染起一片豔紅。
顧長夏緩緩沿著小坡,穿過陽光隨風細碎舞動的林間小路。
剛到來到溪流邊草苗已經開出小花的小路,前方兩人相偕而來。
“南師兄,鬱俊仙師!”
鬱俊仙師見她如此稱呼,就是一笑。“說過多少次了,長夏師妹既然拜了我師尊為師,雖是記名弟子,也是我師妹,以後要叫我師兄。”
“好,鬱俊師兄。”顧長夏笑著改口,然後看向南玄英。“南師兄這是忙完回來了。”
南玄英看著她淺淺含笑,輕輕點頭。
“因家中事務繁忙我已向尊者辭行,明日我便要離開靈虛仙宗。”他略猶豫的語氣,微微看了她一眼,袖出一張蘭香請柬來。“今晚在山下仙不忘有個踐行宴,不過五小友一起喝一杯,長夏師妹若是無事的話,我希望你能來。”
顧長夏接過來帖子,淺淡蘭香縈繞鼻息,恍如南玄英此人一般淡雅出塵。
她笑著立即點頭。“到時一定去。”
雙方隨即告彆,兩人騰地飛身去了托月山。
顧長夏繼續在山路慢悠悠步行。
等她淺藍底子白碎花長裙的身影去的遠了,半山腰中,立於樹林的兩名青年才緩緩收回視線。
鬱俊見老友眉間攀起的淺淡愁緒,不覺一歎。
“你們南家事務的確繁雜,但有南雅宮主在家中打理,倒也不需你事事關心,哪裡忙成這樣,這就急匆匆要走。”
南玄英視線從隱沒翠林間令他朝思暮想的嬌影移開,悠悠飄向湛藍無雲的高空,他微微搖頭。
“鬱俊,作為醫修,於修煉一道,我自來隨緣,隻終日沉浸醫術,自覺如此閒散一生亦覺無憾。如今,我想法卻又變了。”
他視線乍然一抹亮色一閃而逝。
“我的修為,也是時候該提升起來了。”
說完,他淺淡一笑,衣袍被初秋的山風鼓蕩,仿佛他此刻的心情一般,崢嶸淺露。
鬱俊盯著他欲言又止片刻,隨即抽了他肩膀一板。
“自古深情最傷人,你這人,我以前就說過,你總會在某個壞女人跟前栽一個大跟頭。想不到,長夏這麼個小姑娘,就讓你深陷情網。”
南玄英麵色輕染薄紅,視線留戀地回頭一眼。
遠方白碎花長裙又在對麵山腰處微微一閃,身影在林中跳起,恍如小鬆鼠般,在樹林間穿梭,扇子背起在身後,輕盈而歡快地朝前飛縱。
那俏皮模樣,令他一陣莞爾。
“長夏師妹與旁人…總是不一樣的。”他輕歎。
鬱俊也覺得這個小師妹性子的確與旁人不一樣,一雙眼睛總是靜靜地看著四周,淺淺淡淡的眼神,有一種與年齡不符的沉靜。
想來這便是玄英會情根深種的原因。
當然,小師妹那絕色出塵的容貌,應也是原因之一。
他理解好友為何要變強。小師妹那些傾慕者,都是天才絕豔人物,如此年紀輕輕,修為已至清靜期,高了他們一個大層次。
玄英看著清塵淡雅,內裡實則自有一種傲氣。
他應當是不願意被比下去了,才如此展露崢嶸,一心變強。
這種事,他也無法勸解,隻能祝好友此去遊曆能夠得遇機緣,一展心中抱負。
天幕低垂,暮色已經完全褪去,顧長夏略微收拾打扮,一身輕紗軟袍下山。
今晚無星,月亮躲在了雲後,被其逆光染成的雲,一片薄淡灰影。
靈虛仙宗下的白龍城一盞盞街燈接連不斷地掛起,順著南方穿過城樓的風,充滿了風雨的氣息。
看來今晚要下一場急雨了。
顧長夏逆著風,徐徐駕雲穿行在山間,到了山腳下,正要撤了雲彩。
“大師兄!”
淺青色衣袍匆匆拂過她臉頰,那人飛得很快。
他人去了很遠,一縷熟悉的幽香仍留在她鼻子裡。
她停下來喊了一聲。竄上了半山腰的青年便猛地一滯,隨即飛速神行,落在她身前。
從城內漫過來的朦膿燈光,映照他的側臉。大師兄雖難掩疲色,一雙眼睛卻神采奕奕。
“師妹,你怎會在此?”
“南師兄明日離開宗門,今日為他餞行。”
淹沒在夜色下的青年含糊地唔了一聲,眸光微微看了她一眼。
“餞行宴幾時散?”
“亥時總得散了。”
“嗯,晚點我去你屋找你。”頓了頓,又道,“少飲些酒。”
顧長夏含笑點頭,眼神用力盯他一盯。
要不然說重點?
兩月不見,重逢後心底縈繞的淺淡喜悅,讓她雖然愉悅。
但如果有那朵花的好消息,她會更開心。
可以的話,她也不想隻活十年。
“那書已被我帶來。”
大師兄清澈的聲音,響起在她腦海。
這略歡欣的音色,更如寒梅朵朵綻放,分外動聽,顧長夏臉頰漾起淺笑。
“嗯,晚上我等你。那我先走了,與南師兄約好的時間要到了。”
“嗯。”大師兄沉沉的音色。
兩人在夜色下作彆,顧長夏進入仙不忘。
這次在後殿一樓的雅廳,從窗口往外,一條溪流蜿蜒而去。
昨晚因下過暴雨的關係,溪水有些濁,偶爾有幾朵被暴雨衝刷的山花,白的紫的,劃起漣漪流過水麵。
南玄英在宗門朋友挺多,包括她在內,大約有十餘人。
有些麵善,有些她沒怎麼見過麵。
她一直坐在鬱俊師兄身側,南玄英與各位好友交談飲酒,還挺忙的。
酒足飯飽之後,眾人靠著溪流邊的欄杆又說了一陣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