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顧長夏隨著大師兄,還有一旁時刻站在兩人中間的,防備之色極濃的衛安寧一起。
三人去百裡國國都寶羲城遊覽。
寶羲城不論是皇宮官邸,還是民宅,與修真界的雅致木質建築不同,城中全都是石塊砌築的屋子。
便是道路,也是有一塊塊雪白的大石切割鋪展。
高高低低的民宅,由大小不同的石塊壘起,延伸在路兩邊。
這些石房子和道路都很白,反射著猛夏的陽光,白光刺目,洶湧著熱浪從地麵反上來,熏得人不得不以手擋在眉眼上方。
好在路兩旁都栽種了合歡樹,此時一柄柄羽毛扇子似的散開著紅色花朵的合歡花,正在夏風中起舞。
七八條清澈溪流,在城中環繞。明澈的水麵,映襯著合歡花隨風搖曳的倒影,偶爾有幾尾小魚在波光粼粼的溪麵竄過。
沿著溪麵,躲在合歡樹的濃陰裡走,才會覺得夏風徐來,有了賞景的心情。
寶羲城中市麵不算繁華,但因各方遊客和客商為火神節不斷祈福湧入城中,路旁已能看到不少商客在忙碌著鋪開自己的攤販,已漸漸能想到一月後的繁盛景象。
這些小攤賣得最多的,竟然都是麵具。
各種各樣,古怪又詭異的麵具,被一張張挑起,掛在竹竿支撐的布幔之上,它們形狀各異,想象力奇詭不凡,竟沒有一張是相同的。
據稱,到了火神節那日,全城人都會戴上各色鬼怪麵具,手舉白茅草,吟唱祭歌,為太子祈福。
城中居民此時已經不少人戴著麵具,他們似乎有戴麵具的習俗。穿梭的遊客也有不少買了入鄉隨俗戴上的。
顧長夏買了三個,給身旁的兩名青年一人一張。
她自己戴上了一張白狐狸麵具,隻感覺周圍視線唰地,從此前的冷漠,到出現了少許欣慰之色。
但是三人的服飾與周圍迥異,到底惹來很多人異樣又排斥的打量。
顧長夏神識問大師兄,他是怎麼混進那破敗神殿的。
青衣的俊美青年麵頰微微一紅,視線從一旁當地居民男子一掃而過。
雖沒作答,但顧長夏已經明白他的答案。
大師兄應該是偽裝了此地男子的裝扮了。
這裡的居民,女子露右臂,男子露左臂,臂膀上都會帶著很漂亮顏色鮮豔的木質或者玉質及金屬類的臂釧。
腳腕處,也習慣戴上各種竄子。行人多數跣足而行,也有穿著帶有彩色串珠的草編涼鞋的。
他們還愛插一些漂亮的鳥羽在發頂或者帽子裡,臉頰即使不戴麵具,也會用深藍或者深紅的顏料塗抹眼角。
顧長夏心裡不禁便想,大師兄穿成這樣,也不知會是什麼模樣。
他那個容貌…應該會很妖冶吧。
不過她也不著急,等過陣子修真界各路賓客來齊,城中魚龍混雜之際,他們再潛入進來,肯定要裝扮成當地居民模樣,才好魚目混珠。
今日不過四處閒逛,看看各處方位,熟悉地形而已。
故而三人不過在城中與一些偶爾路過此地的修真界遊客一般,四處徜徉著走一走。
最後在一處地勢較高,城中堪稱豪華的飯館吃飯。
三人在二樓雅間,剛好能見到遠處頹敗宮牆的位置落座。
整座城的北部約有四分之一,都是殘垣斷壁和夏日裡拔高生長的濃翠野草。
散亂的宮牆一直延伸到極遠的森林之中,從遠方山巒,偶爾還能見到豎起的倒了一半的白牆從風湧起的翠林中隱現。
據稱如今的寶羲城,是在原來戰亂破敗的牆根處建起來的一座新城。
曾經的寶羲城比如今這城還要大十倍,那時候街市繁華,熱鬨無比,位列修真界十大城池之一。
這些史料之中倒也確實提及過一筆。
大師兄為她暗指了熏華草所在的藥殿,位置很好辨彆。
那些藍色花朵便在白色宮牆後的,一灣碧綠的湖水邊緣。
那湖不算大,嚴格說來不過是個池子。
店小二見他們是來遊覽的寶羲城的外地人,相比起那些冷漠居民,他比較熱情好客,見他們看向這些頹敗宮牆和湖水。
他解釋了一句,這湖水每天換四個顏色,人稱四色泉。
朝霧之時,都是淺紅色,霧氣散去了,便是碧綠色,晌午過後會變成澄明透亮的淺黃色,到了晚上便如普通泉水一般了,在夜色下一片淺淺的灰。
不過那店小二又說,到了月圓之夜,他偶爾見到那泉水是深藍色。
但沒人信他,他剛說出來,隔壁本地人就笑著斥責他誆騙外地人。
店小二便笑著告退了。
這種二樓雅座實則還是有三四桌人,其中有一桌客人是一對兒小情侶,看服飾和口音,大師兄科普說,他們可能是真武仙宗的弟子。
他倆吃過飯後,因女方執意要去看看那泉水,男子便拉著她手一起下樓前去了。
顧長夏見到當地客人聽了這話,麵色都有些冷漠,偷罵了一聲。
“修真界這群人,多少年了,還不放棄在廢宮尋寶。”
“隨他們去,轉上三五圈後,總會無功而返。”
“也是,真有寶貝,哪輪到他們外地人!”
這些人語氣極為冷漠排外,麵容也稍顯凶悍。看得出來,很不歡迎修真界人來此轉悠。
顧長夏他們三人也下樓,追上前麵二人,去到頹唐四散倒閉的廢棄宮殿群轉了轉。
落到藥殿旁時,顧長夏故意沒怎麼看那些藍色花朵。
那真武仙宗的女弟子倒是一口氣揪了好大一把,隨後嫌臭,把花朵又撒了一地。
這花不算漂亮,花朵經脈如樹根攀爬,花瓣顯露出一種乾枯之色,掐斷的莖稈,在烈陽下還會冒出種難聞的酸臭味。
它們擠擠挨挨開在草叢裡,還有些顏色。單獨摘起來,會因為那酸臭味讓人望而卻步。
“這花也太臭了。”女弟子嘀嘀咕咕,不滿地跑到一旁的溪流邊洗手。
一條溪流流入那四色泉之中,又從四色泉流出來,從這藥殿旁經過。或許因為暴雨衝刷,這些河堤年久失修的緣故,有大片黃土呈直截麵露出來,不少植物根莖在爆嗮的陽光下乾枯地伸展著,其中有一排熏華草折翻在水麵,隨著清澈溪流,無助地劃動深藍花朵。
大師兄當時便是在下遊,見到這衝刷過來的熏華草。
那會兒剛好是這些花的第一次花期。
這不能不說,是一種幸運。
當時大師兄已經傳訊回宗門,打算第二天便離開百裡國。
若非那一場暴雨,她可能便與熏華草失之交臂了。
隻是此地與居民區相隔甚遠,四處十分空曠。
東側皇宮的高牆,卻倒就在不遠處。從皇宮的方位視野極佳,能將這廢棄神殿一角看得清清楚楚。
如此近距離又是空曠之地,大師兄的琴音,哪怕是在最熱鬨的火神節,隻怕也會傳到皇宮之中去。
這有點麻煩。
顧長夏盯著那四色泉出神,正午陽光猛烈得灼烤大地。
風從遠方吹過來,濕潤之中帶著泥土的氣息,拂過臉頰,十分燥熱。
靜謐的湖麵在風中泛起細碎波浪,漸漸地,湖底似累積起千萬片秋日金黃的銀杏葉,使得澄透的湖水,逐漸泛起一層金色波光。
這景致倒的確奇特。
此時的確正午剛過,它們就變了顏色。
顧長夏看著這泉水,不知為何,相比起藍色的熏華草,她莫名更在意這些泉水。
她的目光沿著那流經湖麵的溪流,延伸到遠方蒼翠孤寂的叢林。
微微注目一瞬,忽然察覺一道視線從遠處的皇宮一掠而過。
針紮似的,隻覺識海微微震蕩。
兩道靈力屏障立即唰然擋在她麵前。
左右手同時被身旁兩位青年握住。
皇宮中的視線一閃而逝,輕飄飄似乎隻是看了這邊一眼,便消失了。
下方這對真武仙宗的小情侶麵色煞白,他們都隻是玄丹級修為的樣子,那掠過的視線,最少是清靜期,或者更高。
那目光有些不善之色,故而這對小情侶不敢停留,嗖地就飛身走了。
不過那名女弟子還是回頭看了一眼,就去悄悄笑著跟身旁的情郎耳語。
“你說她會喜歡誰,換我的話,我選那名白衣男子,他笑起來好生冶豔啊!看起來壞得很,跟你一樣。”
“你少說兩句,他們修為比我們高。”
“哎呀,我又沒說什麼壞話。不過,我覺得那位漂亮師妹應該喜歡的是青衣那名男子,那人雅致高貴,看著是不錯,但也太悶了。哎呀,你掐我乾嘛!”
“你…閉嘴。”
女弟子被她情郎生拉硬拽著,嗖地跑得飛快。
寶羲城飛行高度嚴禁高過城牆,兩人隻能在城中如燕子似的低飛而去。
顧長夏被左右兩邊攥住手,她兩邊看了看。
大師兄眼神安靜,看不大出神色來。
衛安寧蒼白臉頰染起薄紅,星子般美麗的眼睛騰騰怒火燃燒。
這小子,直接快要氣瘋了。
顧長夏心想,她一碗水端平,誰都不讓握住她的手。
誰知,她掙了掙手,大師兄竟然捏緊了一些。
衛安寧直接氣得靈力上湧,抓住她往旁用力拉著跳下高高的頹敗宮牆。
“逛了一天了,也差不多該回了!”
他語氣十分不善。
昨晚大師兄在她屋中彈了半個時辰的琴,直等到雨聲住了才離開。
當時她開門送他出去,衛安寧在隔壁院門跟前站著,眼睛刀子似的剜大師兄。
這小子昨晚就氣飽了。
這會兒受不得妹妹的手被某人握住的刺激,額角青筋一跳一跳的。
那蒼白麵色,看起來又有幾分病弱之態了。
實際他氣海都好全了,但他這幅容貌,的確又冶豔,又莫名地似開在幽泉邊的花朵容易惹人憐惜。
估計是屬禍水的。
顧長夏想著,不能一回就把小哥哥氣死。
因此微微回頭看一眼大師兄,意思咱不跟這小子一般見識。
也不知道大師兄懂沒懂,他神色寧靜地飛身追了上來。
衛安寧這回氣性很大,一路抓住她手不放,即使到了街市上,已經用不上他那飄逸的神行之術。
此地居民很多都有修為,但他們全都選擇步行,沒人高來高去的飛行。
他們外來者,自然不敢攪擾街市。
於是也隻能隨著人群漫步。
大師兄一直落後半步,跟在後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