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長夏逛了一圈,走到一條岔道,竟又遇上雪陽尊者和大師兄。
她正要轉身之際,大師兄與雪陽尊者微微一禮,迎著金紅朝霧,朝她走了過來。
她與雪陽尊者行了一禮,在大師兄靠近後,兩人並排,踩著鬆軟的積雪往山上走。
“冷不冷?”
“有一點。”
含著溫暖靈力的馨香順著柔軟披風將她籠罩,她倚靠過去了些。兩人緩緩前行。
雪陽尊者看著兩道迤邐而去的身影,不覺微微一笑。
修士到了離虛期修為,怎麼可能還會冷。
長夏這孩子,與她娘當年一樣,膽子都是大一些的那個。
塵兒一如當年衛靖,含蓄溫柔又害羞,臉頰卻還總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清冷模樣。
可歎那麼一對,竟後來落得個勞燕分飛的下場。雪陽尊者不覺一歎。
衛靖當年獨自前往北海探險,試圖奪得祛除鬼氣的妖族靈藥清水玉。
當時給他行卦占卜幾次,皆是大凶。
他一再阻攔,奈何衛靖心意已決非去不可。隻因,他要去奪取的清水玉是給寧兒所用,寧兒鬼氣侵染比他們都要厲害些,當時便已知沒二十三年壽命。衛靖心中不舍,便性命也不顧,要去北海深處尋找那早已失傳幾萬年的清水玉。
隻是這一去十年不通消息,原以為衛靖在北海的靈力亂流之中到底丟了性命。
誰知過了一陣,得知衛靖竟獨自返回了長寧衛家,並帶了一個女人和幾歲的孩子回去。
當時他直覺不好,趕緊算了一卦。
卦象顯示,卻反而好轉了不少。
雖則如此,他當時便知,以寧兒的脾氣,絕對容不得衛靖的背叛。
後來輾轉得知,寧兒到底是沒了。
當年他雖未傾慕寧兒師姐,兩人卻也算是莫逆之交。
寧兒師姐去世後,他自覺一切皆是命數,灰心之下再未占卜。
直到昨晚明月當空時,落楓尊者求到跟前,他才重新掏出占卜龜甲。
阿楓師兄這個人,實是個操心的命。
以前操心寧兒師姐的修為進階、衣食住行、靈石花費,進入秘境後更是操心寧兒師姐的安危更多過自己的性命。
零零整整前後對寧兒師姐各種細心關照,偏偏性子又是個內斂的,死活不表明心中情意。
如今好了,又當爹又當娘的,生怕自己此行有個不好,幾個弟子沒人照拂,尤其是長夏,阿楓師兄最是關切,直言此行若是有個萬一人沒了,讓他以後一定拚死護住長夏。
雖然他滿口答應了下來,但心中卻忍不住歎惋。
這人,這麼多年過去是一丁點沒變。
隻是阿楓師兄卻不用憂心,他此行吉星高照,不會有甚大事。
倒是塵兒卻不大好,隻期望白蓮仙子一縷仙緣相助,能助塵兒逢凶化吉,平平安安回來。
塵兒與長夏這對,看著兩人日常清清淡淡的,並不十分親昵。
但實則都是情種。
一個沒了,另一個可能會活不下去。
隻這一點,他們師門上下可謂一脈相承。
雪陽尊者心想,但願他們有情人終成眷屬。
瓊林山莊後山是一片一眼望過去連接到天際的青黛色鬆林,其內堆滿了積雪的繞山小路盤旋,想來此間主人時常在林中散心。
沿著這些路,兩人徜徉漫步。
“記得你當時信中多次提到這裡的鬆林和雪雀。”
“如今嚴寒,雪雀尚還未飛回,再過兩三月它們便會飛回來築巢養育子女,落日西沉倦鳥歸巢時,叢林便會一片勾舟詰屈齊鳴。”大師兄頓了頓,看過來。“三師妹喜靜,或許會覺得略吵了些。”
顧長夏倒不至於會被一群鳥吵到。但是大師兄信中提及,這群雀鳥不但嘰嘰喳喳的吵鬨不休,還愛朝人丟鳥糞,它們還有些妖法,山莊之中童子但凡惹到它們,不小心就會被一身白白的鳥糞跑回來。瓊林山莊的屋簷的確有不少白色鳥糞的痕跡。
這一點那她確實無法接受,她便應了一聲嗯。
隻見身旁青年微微看她一眼,也不知想到什麼,臉頰微微紅了起來。
“往後我們的山莊,總要離林子遠一些。”
‘往後我們的山莊’這話,顧長夏不覺看過去。
大師兄與他對視一眼,視線便瞥向遠方,唇角梨渦含笑抿著,久久不散。
顧長夏不免也含笑。
“你以後…不回季家?”
大師兄看過來的視線有些狡黠神色。“三叔年輕力壯,隻要三師妹屆時替他拔除鬼氣,這一層桎梏既去,季家家主之位便非他莫屬。”
對於成婚這件事,顧長夏心中其實…並不那麼熱衷,她覺得像修真界結個道侶儀式便好,之後兩人一直談著戀愛在一起,挺好的。
但若大師兄的終極浪漫是成婚的話。她也不是不願意依從他的心願,麵對自己喜歡的人,很多原則會因為心軟而鬆動。
然而大師兄必是下一代季家家主,這是書中就寫明了的,實際大師兄如此優秀,季家一定也會讓他成為家主。
這要是嫁到那種人家,隻要想到那烏壓壓一片房宇排山倒海地壓過來,顧長夏難免就有些英雄氣短。
誰知。
大師兄還能拉來他三叔這個冤大頭。
如此一來,即便季三叔閒雲野鶴般的人物,那也對不起了。
顧長夏微微一笑,手從披風下繞過去,扶住身旁青年緊致溫暖的腰線,臉頰側過去枕著他胸口。
這樣肯定不是很好走路。
但是無妨,都是有靈力的人。
大師兄扶住他肩膀的手,也攬住了她的腰,這讓他臉頰暈紅,眉眼亮如星辰,嘴角淺淡的笑意比鬆林空隙映照的湛藍天空還要明澈。
接下來,走路是不好走了,那就飛吧。
幾乎沒怎麼用靈力,完全是攬住她的青年在用靈力禦空飛行。
穿過一叢又一叢衛兵似的筆直鬆樹林,從高空映照下的朝陽霞光漸漸散去,一束束金色光束穿過青黛色的枝頭,在他們身上和臉頰落下浮光後又一掃而過。
很快,前方迎麵吹來的寒風颯颯作響。
從幽暗的森林小徑飛身出去,迎麵而來是一片廣闊的冰雪深深覆蓋的原野。
原野的儘頭,幾座不高的雪山之後,遼闊的北海在天儘頭,深黑海麵在朝陽下映照著一片波光粼粼的金影。
從海麵吹過來的風,冰冷鹹濕,吹著衣襟獵獵作響。
當年的信中,大師兄總用筆墨描述這片海,他時時在這林間小道依靠大青石奏琴。
偶爾在海浪平靜,沒有風浪的清晨,他也會以大青石為案,給她寫信。
如今大師兄倚靠著大青石,她依偎在他懷中。
海中掀起的風浪打在礁石的聲響雖然鬨哄哄的不懂風情,風也尤其吹動發絲和衣裙颯颯作響。
但兩人卻隻覺異常安寧幸福。
要是能這麼長長久久下去,該多好。
“那海神島,你要隨師尊一起去?”
“嗯。”微微遲疑,卻又十分堅定的聲音。
看一眼即便晴朗,湛藍天際仍舊灰黑輕紗籠罩的一層鬼氣。
顧長夏沒有勸阻。但她這一趟,師尊無論如何不會讓她去。師尊也說隻是去查看情形,並不會如何曆險,如此應該還算安全,而她肯定留在瓊林山莊等他們回來。
誰知,大師兄視線垂下,欲言又止一瞬。
“三師妹…你也一起去吧。”
這在大師兄來說,是不同尋常的。
顧長夏不覺看向他。“你想要我一起去?”
大師兄眉眼微有些憂色一閃而逝,隨即分外溫柔的目光如流水般落在她臉頰,他輕輕點了點頭。
“嗯。”
顧長夏心想,大師兄竟也有纏人的時候,不覺莞爾。
“那又得瞞著師尊,你們先去,我後跟著來。”
有師尊他們這些尊者在,不過是去查看海神宮的情況,應該不會有什麼危險。去不去,其實無所謂。
總之,她隻在遠方圍觀而已。
隻是師尊若是知道她跟著,肯定又會氣到頭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