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我沒和你說過,我也夢到過類似的場景,不過不同的是,我夢到的自己像是一縷透明的魂魄,隻能從第三方視角靜靜觀看一切地發生……”
實際上韓呈沒做過什麼夢,他完全是按照季諾的夢境編出的一個新版圓滿結局安撫季諾。
他知道季諾的情緒在這種時候尤為重要,不論他心底如何恐懼,都要讓季諾堅信他一定能安然無恙地生下孩子,隻要挺過這個難關他們就是美滿的一家三口。
等韓呈把想開不少的季諾哄睡了,他開始失眠了。
一閉上眼睛就會想到手術的種種風險,囊腫的突然惡化,和一切他能想到的突發意外,他不想自己嚇自己,但大腦已經失去控製。
韓呈抱著季諾不敢亂動打擾他的睡眠,但思緒翻滾飛轉反複折磨著他,他感覺自己躺了一整夜,就在他以為自己要躺到天亮時意外睡著了。
也不知是不是日有所思才會夜有所夢,韓呈入睡後不久就夢到自己真的變成一縷遊魂,他像是自由地飄蕩在半空中,魂體不受他控製,不知怎麼地就飄進了一間彌漫著血腥氣的手術室。
他看到林晉鐸看著儀器上不斷跳動的數據在無力地搖頭,再一低頭發現自己正飄在病床的正上方。
氧氣罩撤下,一切回天乏術,剛出生的嬰孩被小心安置在季諾的臂彎裡,助手小毛戴著口罩聲音哽咽:“是個很健康的男孩……”
二十四小時的長久陪伴讓韓呈早就了解季諾的一切需求,他知道他想摸摸他們的孩子,他想幫幫他,可半透明的雙手隻能無力地從季諾不斷失溫的雙手穿過。
直到孩子被醫護人員抱走,季諾枯瘦的麵頰被白布緩緩蓋上,韓呈的心像是被狠狠地挖去一塊,可他連痛哭都做不到……
不知過了多久,他渾身無力宛如虛脫,隨著一股無形的力量繼續飄蕩。
他看到金發黑瞳的小男孩被打的皮開肉綻,看到那孩子被捆住手腳裝進窄小的竹編籠子裡送到大貨車上,沒多久又看到一個更小些的嬰孩被抱了回來。
那孩子很像他小時候,和他不同的是,孩子擁有一雙灰藍色的眼珠,笑起來嘴角有兩道淺淺的梨渦。
不過他很少笑,因為那家人對他非打即罵,剛會走就要幫家裡乾活,一個不滿意掃帚便抽上來,被打到一瘸一拐是常有的事……
韓呈不知自己飄了多久,甚至忘記自己怎麼會變成這樣,就在他以為自己會一直漫無目的地飄下去時,他看到自己坐在一處開闊的陵園裡。
畫麵中自己頭發半白但外貌依舊是年輕的模樣,讓他一時分辨不出具體年紀。
墓碑上的季諾正綻放著溫暖的笑意,另一個自己卻跪在墓前痛哭流涕。
他說了很多,但韓呈卻一句都聽不清,韓呈試圖調整角度去看唇語,勉強讀出兩句:
“你該怪我的……我也恨我自己……為什麼連我們的孩子都找不到……”
“諾諾,來夢中看看我好嗎?我真的……真的好想你啊……”
韓呈再一次感到心臟緊縮,緊接著畫麵一轉,眼前變成了汽車爆炸的現場,滾滾濃煙中再一聲爆炸響起,韓呈也在火光衝天中失去了意識……
他是被心臟疼醒的,醒來時季諾正費力地撐起身,幫他取來床頭的抽紙。
韓呈伸手一抹,發現自己早就哭得滿臉淚痕。
季諾把紙遞給他後,軟軟地歪進男人懷中:“怎麼了?做噩夢了嗎?”
韓呈不露痕跡地深吸了一口氣,再次胡編道:“夢到我小時候了,我是不是沒給你講過我爸那邊的事情?”
季諾聽完韓呈父親的種種作為,氣得咬緊了後槽牙,出於安撫十分配合甜軟地和韓呈親了半晌。
等季諾睡回籠覺後,韓呈才輕手輕腳走出病房。
他現在完全理解季諾所說的,是夢中的自己在提醒著他們。
他夢到了太多,大部分都是碎片化信息,但已經足夠了,即便這一次有他陪在季諾身邊,很多事情都截然不同,但他必須要在季諾生產前將一切都處理好。
關乎季諾和孩子,絕對不能有任何一點意外。
韓呈先聯係上了海倫·賓斯,對方找孩子找到接近瘋魔的事情|人儘皆知。
不過一個突然消失的兩歲幼童就像雨滴落入大海,想要尋找談何容易,即便她將能動用的力量全都用上,錢流水一樣潑出去依舊毫無進展。
韓呈看過尋人啟事中孩子的照片,和夢中金發黑眼的小男孩很像,他將自己夢到的和孩子有關的信息全都告訴了對方。
海倫·賓斯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樣,問都不問消息來源便立即著手調查,對她來說隻要有一絲可能性就值得她竭儘全力。
韓呈曾在夢境中和海倫感同身受,所以非常能理解她近乎絕望的瘋狂。
等他將每一件事情都安排妥當時,剛好是季諾進行手術的那一天。
韓呈毫無疑問選擇換上防護服進手術室陪產,全程都蹲在手術室床邊握著季諾的手,在醫生允許的情況下還會陪他聊天轉移注意力。
手術進行的比他們想象中還要順利,不到十五分鐘孩子就被順利剝離,剩下便是子|宮全切和縫合,因為手術提前進行,囊腫的情形也比預估的要好。
韓呈雖然已經提前演練過很多次,但還是不敢去接他們不足四斤重的孩子。
助手小毛笑吟吟將孩子放到季諾身側,按照韓呈之前囑咐地那般告訴季諾:“手術很成功,林醫生正在進行縫合,寶寶也很健康,雖然現在還小小的,但進入育嬰箱很快就會追趕上來的。”
說完讓開位置,讓韓呈和季諾一起看一會兒孩子。
因為早產兒抵抗力較弱,讓兩個爸爸看一看就要送進暖箱進行特殊護理了。
這一次韓呈直接握住了季諾的手,兩人一起十分輕柔地握住孩子皺巴巴的小手。
相較於夢中微弱的啼哭,現實中小寶寶的啼哭格外響亮,聽起來完全不像早產兒的,而且哭聲也很特彆,始終都是“嗷嗷嗷嗷”地大哭著。
直到他被放到季諾懷中,聞到熟悉的味道哭聲才逐漸小了下去,在兩個爸爸溫情滿滿的注視中,緩緩睜開了腫腫的雙眼,露出一雙灰藍色的漂亮眼珠。
韓呈心底的猜想應驗了,身|體陡然一晃。
季諾一直目不轉睛地看著寶寶,並沒注意到韓呈的異常,等他眼含熱淚地看向韓呈時,韓呈已經恢複如常,伸手虛攏住老婆孩子:“沒事了,都沒事了。”
雖然韓呈很小心避開孩子,但被他攏住後,原本已經不哭的mini幼崽再次“嗷嗷嗷”地哭了起來,韓呈離開寶寶立即止住哭意,並試圖朝著季諾扭動貼貼。
季諾破涕為笑,韓呈再次無語,等小毛將孩子抱走,孩子再一次扯開嗓子“嗷”了起來。
最後沒辦法了,隻好把季諾的衣服消毒後放進保溫箱裡,“嗷嗷”聲才算止住。
雖然季諾一早就知道他肚子裡懷的是男孩,但擔心自己亂立fg對孩子不好,夫夫倆都十分默契地沒提過給孩子起大名或是小名,一直都是寶寶、寶寶地叫著。
聽孩子大哭兩場後,季諾笑著問向韓呈:“寶寶的小名叫嗷嗷怎麼樣?”
*
因為他們早就準備好迎接一個早產兒,所以季諾所在的病房提前就改造好了,裡麵是季諾的病房,一牆之隔的外間是孩子的保溫箱和月嫂的房間。
季諾躺在病床上可以隨時通過監控查看兒子的情況,等身|體恢複一些,就能被韓呈攙扶著去隔壁看孩子了。
小嗷嗷似乎在很努力地長大,每天除了睡就是吃,一個月後紅紅皺皺的皮膚已經變得白白嫩|嫩,體重也從四斤長到了六斤,已經接近正常的新生兒。
孩子長開不少,季諾看著和韓呈如出一轍的五官輪廓,越看越喜歡。
韓呈卻是有些可惜,他當然是希望孩子能更像季諾,但按照他在夢中看到的畫麵,他知道這孩子會和他越長越像。
不過韓呈的一切情緒都隱藏在心裡,不敢表露出分毫,隻不過一個月來給小嗷嗷拍的照片無一例外都是孩子笑出小梨渦的模樣,隻因為他覺得孩子笑起來還是有那麼一點像季諾的。
夫夫倆不僅可以和保溫箱裡的崽互動,還經常可以在醫護人員的幫助下把孩子拿出來貼貼,也就是進行袋鼠式護理,讓嗷嗷親密無間地趴伏在爸爸的胸口。
醫生建議早產兒的袋鼠式護理多多益善,但季諾下腹還有傷口,所以這項工作大多數時間是由韓呈完成,季諾來收尾。
最開始是季諾先抱,韓呈見他累了就會將人換下來。
他是隨時都能頂上,但懷中崽可不行,扯著喉嚨“嗷嗷嗷”地哭喊個沒完,而且韓呈仔細觀察過,這崽大多數時間都乾打雷不下雨,達到目的立即收聲。
順利回到季諾懷裡還會抽抽噎噎,本來就是早產兒,哪怕喂養得再好也是小小的一隻,楚楚可憐的小模樣任誰看了都要跟著揪心。
季諾就心疼得不行,身|體不舒服也不舍得將兒子放開,後來隻能改換了順序。
對孩子來說,保溫箱=月嫂<韓呈<<<<<<季諾,所以被安置到韓呈胸口進行袋鼠式護理時,他雖然經常哼哼唧唧,但還算很乖巧,當然,前提是沒聞到季諾的味道。
等韓呈抱上兩三個小時,再轉移給季諾,雖然到最後孩子依舊舍不得離開季諾,但因為抱久了他的體力撐不到最後,兩位新手父親就趁著崽睡得迷迷糊糊,悄悄將他轉移回保溫箱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