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他們本來就已經被舍棄掉了。
可是,萬一呢?
卡佳深吸一口氣,不管不顧地追上了那道身影,在對方那雙寫滿了冰冷不耐的眼睛看過來的那一刻,她強忍住顫抖的衝動,低聲叫住了他:“執行官大人——”
她在對方的注視中鼓足勇氣,緩緩說道:“您還記得斯黛拉嗎?”
***
女士在匆忙離開璃月港後,說是厭惡也好,說是抵觸也好,說是黃金屋一戰讓他酣暢淋漓的打過一架後讓他暫時不好亂動也好,達達利亞並沒有和自己的同事一起離開璃月。
他本該離開,卻莫名駐留至今,岩上茶室徹底拒絕了他的造訪,仿佛某個人從未在他的生命與時間中出現。
而現在,一個本該已經離開他世界的名字再一次被送到了他的麵前。
“你想說什麼?”
“達達利亞大人——”
卡佳聲音顫抖,強自鎮定,她不敢用層岩巨淵之下普通愚人眾的苦難去賭一位執行官的良善之心,她要賭的是他淺薄的喜歡,他短暫的興趣,這年輕執行官一時興起的喜好是否足以讓他邁出腳步,哪怕隻是好奇問一問,哪怕他隻是單純的想看一眼也好……
可達達利亞卻皺起眉,他耐著性子聽完眼前女人戰戰兢兢的描述,最後卻隻是嗤笑一聲。
“你說斯黛拉在層岩巨淵?……還被那裡的汙穢汙染到了意識不清仿佛傀儡的糟糕程度?”
事到臨頭,就算是她的姐姐,這種話未免也太可笑了。
她憑什麼讓他去層岩巨淵看一個顯而易見的無聊謊言?
他有無數個理由不去聽這個女人的謊言。
女皇的忠誠愚人眾的立場至冬與璃月的關係我的身份她的身份這個人可能隻是在騙我這是在騙我這是在騙我她已經死了她已經死了她已經死了她已經死了她已經死了她已經死了她已經死了她已經死了她已經死了……!!!
——她居然有膽子在這裡和他說:她還活著!?
達達利亞看著那雙寫滿祈求的眼睛,緩緩深吸一口氣。
“……我瘋了才會信你的話。”
卡佳不知所措,一臉愕然。
她愣愣看著達達利亞轉身就走,卻連伸手抓住他繼續哀求的力氣也沒有。
“你好,這位外鄉來的小姐。”
穿著帶袖霞帔的陌生女人的氣質神秘而優雅,她像是夜風中的影子一般毫無預兆地出現,女人纖細的手指搭上她的肩膀,一雙精巧玉鐲隨即碰撞出清脆聲響,卡佳能感受到那隻手的力度,相對比的,是女人的語氣仍然格外溫柔:
“有關你剛剛所說的那些事情,我想請你換個地方,好好聊一聊。”
***
無論想與不想,達達利亞到現在都很在意女士臨走時說的話。
那個女人,那個名叫羅莎琳的女人,該說是不愧是曾經因為戀人死亡這種原因才自願成為執行官的家夥麼,她的確注意到了一點細節,他也懶得去思考那女人究竟是如何注意到的。
她最後看著自己的眼神,像是看著一個多麼荒謬的笑話。
與博士同為愚人眾執行官的你。
在已經知曉了她曾經被博士狩獵、卻對此絲毫不感興趣的你,
對於她的苦難全然不以為意,莫名其妙就在這裡要與我討債宣誓主權的你——
有什麼資格在這裡因為她的死亡和我生氣!?
——年輕的執行官離開了喧嚷吵鬨的璃月港,俯視著夜晚中層岩巨淵一望無底足以吞噬一切聲音與掙紮的巨淵之口。
他剛剛說,我瘋了才會相信你。
然後他現在又想,我瘋了才會真的從這裡跳下去。
事實上,我有無數個理由可以讓自己不跳下去。
但我跳下去也許本就不需要任何的理由。
達達利亞的腳步在層岩巨淵的入口斷崖處繞出一個僵硬的弧度,他仰頭看著這片永恒不變的星空,沒有絲毫遲疑地縱身躍下了黑暗。
我會看到什麼呢。
被封印的層岩巨淵空無一人,更不用提更危險黑暗的深處。
達達利亞漫無目的的在這片漆黑的世界裡遊走著,思考著。
——我會看到一個瘋子最後的謊言。
他把冬極白星的一角沒入深淵汙泥的泥沼中,便如那女人所說,汙濁的穢氣很快就吸引來了深淵之地四處狩獵的影子。
水元素在掌中凝結,映出達達利亞毫無笑意的眼。
——我會迎接自己最不願意瞧見的對手。
影子沒有讓他失望,在失去理智隻餘下獵殺本能的驅使下,她展現出的實力要遠比之前預期的更加令人激動——如果這是之前,達達利亞想道。
如果現在她能用之前的那雙眼睛看著我,那麼這當然是令人覺得激動的喜事。
一輪纏鬥之後,達達利亞擦掉額間的血跡,苦笑起來。
“在這種情況下與你廝殺……即使能夠摸清楚你的真正實力也實在是高興不起來啊,搭檔。”
深淵汙泥的氣息正在揮散,她顯然無意與人類纏鬥,數度都準備收手離開,卻又被執行官近乎惡劣的糾纏一次次硬生生重新拖回戰鬥之中,達達利亞眉頭緊蹙,臉色冷沉。
這樣不行。
他想。
這樣她還是會跑掉。
於是在那柄漆黑的刀刃再度以掃開他的水刃時,達達利亞看準最後攻擊的時間,刀刃在毫無阻礙之下徑直刺穿腹腔,她的動作因為飛濺在身上的溫熱鮮血而出現了瞬間的遲緩,以自身為餌的戰士趁機抓住了她的手腕,另一隻手伸向她的領口,唇角無意識浮現誌在必得的笑意。
這樣,就——
抓住你了!!!
影子的身體因為拉扯而重心偏墜,下一秒帶著被刺穿腹部的達達利亞一同摔倒在地。
一陣壓抑的嗆咳在空無一人的地下空間裡響起,腹部的長刀此時其實尚未抽走,但是握刀的那隻手已經失去了掌控的力氣,達達利亞看見她的手指隻是虛虛搭在刀柄上,手背上的蛇首紋身像是當真可以靈活遊走的活物,蛇首沒入她衣袍的深處,隻留下了一圈繞住手腕的蛇尾紋路。
達達利亞的手臂撐在她腦袋的旁邊,手中水刃沒入她耳畔堅硬的岩石之中,咳嗽帶來的震顫讓額間那滴搖搖欲墜的血落入她的眼眶,達達利亞看見她極緩慢的眨了一下眼睛,灰暗無光的眼睛終於因為血液的潤澤恢複了短暫的光亮。
他因戰鬥而激烈跳動的心臟忽然停跳了一拍。
她的目光終於再度聚焦,然後露出了重逢以來的第一個笑容。
“哎呀,達達利亞先生……”
她重新輕笑起來,鬆開了握劍的手,手腕輕飄飄地落在了地上,用一種輕鬆地、舒緩的、仿佛解脫一般的口吻,笑著反問道:
“你是來殺我的嗎?”
……
“……當然不是。”
他啞聲回答,撫著腹部的手掌早已沾滿了新鮮溫熱的鮮血,他渾若無覺地抬起手覆上她冰冷的麵容,隻是覺得這張過於蒼白的臉上適合染上一點新鮮的血色,哪怕隻是字麵意義上的也好。
“我來帶你離開這兒了,搭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