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離眸色一沉,不曾言語。
神之眼熄滅,女蘿果凋零,種種時間門都證明她當時的確應該是徹底死去絕無半點生還餘地,忽然重新出現在層岩巨淵已經是相當匪夷所思的事情,與之相對比,似乎變成純血並擺脫了汙染的困擾都算不得什麼;
而從她的反應來看,她自己應該也清楚……這個過程大概也沒有什麼讓人欣慰歡喜的內容。
“是個好孩子呢。”萍姥姥唏噓道。
她當然是個好孩子。
鐘離想著。
那是個……很習慣為他人思考的好孩子。
所以在自己曾經和她表現出想要退居幕後的時候,她才什麼也沒有說。
——明明應該當時是她最後求救的機會了,但是卻被她自己親手捏死。
是能猜到的吧……那麼聰明的孩子,連任性都不會的孩子。
至冬不曾掩飾的手段,即將到來的“岩王帝君之死”,完全可以預測的璃月的人心動蕩,與這些相對比,她那一點小小的苦惱又能算得上什麼呢?
要幫她需要付出的代價太大,而她自身的價值又太少,經過對比後,太自然地就把自己放在不被選擇的末位。
……而所有人甚至都不能說她的判斷是錯誤的。
對於愚人眾來說無足輕重,對於璃月來說不值得因此為至冬翻臉,而對於自己來說,即使擁有山鬼一族的血脈,說到底也不過是巧合之下自己回來的故人之子;比不過璃月在摩拉克斯心中的價值,似乎也不值得為了這麼個甚至隻能稱得上關係融洽的小輩就推遲岩王帝君早已決定好的計劃。
某種意義上來說,她似乎除了血脈以外,和這片土地當真就沒剩下多少真正的牽扯。
斯黛拉·雪奈茨芙娜——她就連名字都和璃月毫無關係。
她現在回來了。
但不是受了委屈後為了尋找親人和血脈的庇護回來的。
鐘離亦是不曾料想,女士的話竟是在某種意義上一語成讖。
……她尊敬他們,卻沒有信任他們。
她去了層岩巨淵,她清楚自己的變化,她刻意避開了所有可能被搜查到的方向——如果不是自己正巧就在附近,怕不是真的就會被那和女蘿藤一般的氣息徹底糊弄過去;她去層岩巨淵的原因擺明了就是和這裡的任何人都沒有關係,更是在簡單準備好後續工作後就要直接離開……但是要說那孩子不在乎璃月的這些人嗎?
——不是的。
她當然在乎,要不然不會在被自己發現後怕成那個樣子,像是背著人不小心做錯事的孩子戰戰兢兢小心翼翼,生怕一不小心就引來長輩的第二輪發怒。
這反應有錯嗎?
沒有錯。
隻是不該屬於她。
……哪怕到了現在,她也從始至終當真就沒有想過自己也是可以被救的那一個。
鐘離至少知道,真正備受寵愛的孩子,在受了委屈後的第一反應不該是擔心彆人要不要生氣,而是生氣彆人為什麼沒有來幫自己。
所以,
哪怕可能是被人脫胎換骨換血再生才能回來,哪怕她終於可以重新回到璃月的這片土地上,哪怕對著發怒的自己,她也沒有先一步開口說一句“先生,我好疼”好讓自己先一步心軟。
……那難道真的就不會疼麼。
鐘離緩緩垂眼,看著萍姥姥太過冷靜的麵色,沒有說話。
如果這也能叫做好消息的話——
“壞消息是什麼?”
“壞消息是,您找錯人了。”萍姥姥的目光掃過那邊的緊閉的房門,輕聲說道:“若要解決她身上的問題,您不該找我檢查,該找留雲借風真君才對。”
鐘離蹙眉:“留雲借風真君所擅長的乃是——”
“仙家機關之術。”
萍姥姥神色平靜的點點頭,應和道,“您不必擔心,這點小事老婆子還是清楚得很,所以才說您該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