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來,我好像還不知道自己可以去哪裡。
還未走出層岩巨淵的範圍我就已經開始遲疑。
要去地下找女蘿藤嗎?
那是我生身的母親,是我血親全族最後的意識,可我似乎還不知道和她們如何相處。
要去找夜蘭小姐嗎?
她會不定期更換聯絡的線索和線人,之前也就算了,在我離開了岩上茶室這麼久,現在甚至沒有一個能穩定聯係她的方法。
至於其他人,隻能說是相熟,是朋友,大家都很好我是知道的,可我現在是真的一點思考的力氣也沒有,我應當是第一次不想浪費精力在人際交往上,那些往日信手拈來習以為常的瑣碎小事現在哪怕隻是想一想都讓我不想邁出腳步……
“……那我也應當說一句‘多謝小友厚愛,在下深感榮幸’才對。”始終撐傘走在我身邊的先生忽然輕聲一笑,聲音裡意外的有些真心實意的輕盈愉悅:“至少小友當時沒有直接躲著我,也算是給了我不少麵子。”
我呆了一會,才低聲答道:“……先生還是不太一樣的。”
“是麼?”鐘離若有所思,這一路走來我的狀態絕對算不上是正常,可他沒有多問一句,聲音始終平和又沉穩,即使是疑問句也沒有帶著催促的好奇:“那我是否能冒昧問一句:哪裡不一樣?”
我有些為難的看著他的那雙眼睛,那雙琥珀金瞳意外的沒有任何其餘多餘的情緒,鐘離當然是在等我回答的,但是不回答似乎也完全沒有關係。
我和鐘離先生的關係麼……?
自然不能簡單論為朋友或是夥伴。
他的身份擺在這裡,自然是值得敬畏;可對我而言偏偏又陌生太多,我沒有經曆過璃月的環境,身為草神眷屬也談不上信仰岩王帝君,而他在我過往的經曆中也不曾以長輩的身份扶持或是教導過我,好像也稱不上是被我下意識認可的正式長輩。
如此一來,倒是不好直接回答。
不知道遲疑了多久,我才給出了一個太過模糊的回答:“好像如果是鐘離先生來找我的話……我當時就算是什麼都不說或者轉頭就走也沒有關係。”
冒犯一些來形容的話……應該就是,不太熟?
但是說到底,應該還是這份不夠相熟給了我一些喘息的時間。
麵對這位的話,不去努力解釋我沒事也可以。
不和他說我真的很累了也可以。
因為他不會打擾我,我也不需要去想,如果他真的知道了我的情況,我要如何去安慰他的不安和擔憂。
鐘離麵對這個回答,好像是真的有些意外。
“你是這麼想的?”
他看著我,眼中好像是有些太過柔軟的無奈,但是我總不能和他為了這種事情撒謊——岩王帝君掛念的東西太多,他可以很關心我,但也不會一直關心我。
璃月人來人往那麼久,我不過是個僥幸得到山鬼血脈的外鄉過路客,他願意看看我,看在故人的份上停下來與我說幾句話,幫我一些忙,我已經很高興了。
可我自認為這個回答沒有問題,鐘離先生卻皺起眉頭,低低苦笑一聲。
“……我本來還以為,我和你還算是相熟,所以至少我還算有這個資格來找你。”
他這話一出口,我便是一愣。
“不過你剛剛倒是有一件事情猜測不錯,我的確不太方便以長輩身份與你交流,先前是因為若陀龍王對我敵意甚重,如今則是沒有這個必要——可我也覺得,即使我無意以那樣的身份自居,與小友相處甚久,至少也算是可以交心的程度。”
鐘離語調輕緩,他說著這樣的話,卻並沒有多少斥責或是埋怨的意思,“所以你當時沒有立刻避開我而是和我說了那樣的話,我是很高興的。”
他的確是為了自己的私心所以才第一時間趕來,所以當他聽見那樣的話,也是真的很高興。
他並沒有想到……原來是這樣的理由。
鐘離看起來想說些什麼,卻又停了下來。
“但如果小友這麼想,也很正常……畢竟對你而言,如此看我也不算是錯。”
在我立刻變得不知所措的注視中,鐘離反而心平氣和地笑了笑,他伸出手停在了我的腦袋旁邊,像是要撫摸頭頂,手指卻停留在了耳畔的位置,最後他也隻是替我拂去了一片肩上的落葉,這才低聲道:“不必如此憂慮,這件事本就是我的問題。”
“怎麼能是先生的問題呢……”我下意識反駁起來,開始回憶和鐘離相處的過往是不是被我錯過了什麼重要的細節,隻是還不等我想明白,他便輕輕拍了拍我的肩膀,打斷了我的思緒。
“不必因為這種小事浪費心神。”
他眼中帶著平和的笑意,手中紙傘又向我傾了幾分:“說到底,‘鐘離’一介凡人塵世閒遊,相熟相談的交心對象看似不少,可說到底大多仍是昔年故人和友人之子,小友這樣的……卻還真的沒有什麼適合用作參考的經曆。”
鐘離雖然走在我的身邊,目光卻若即若離始終沒有真正離開,見我神色放鬆,卻是開了個很意外的玩笑:“我總不能去和若陀龍王詢問,要如何和年輕山鬼交流才算是合適,不是麼?”
“……”您在說什麼璃月風格的地獄笑話嗎。
“你還有心思回應我,看起來還不至於到了最糟糕的樣子。”
鐘離聲音緩和,他先一步停下腳步,我這時才發現這裡已經可以俯瞰人聲繁華的璃月港,而另一條路通向更加僻靜的璃月山林。
“你想走哪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