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將她已經失去的一切都還給她嗎?
她還小,還需要照顧,還不夠真正懂事,還需要可靠長輩來為她規劃將來的一切;所以那些計劃、判斷,想法,說到底不過是小孩子鬨脾氣的任性為之。
太胡鬨,也太過不知分小輩木簪禮物也很常見,若是實在是擔心的話,日後抽空找些他喜歡的東西送過去也就是了。”
她最後看了一眼天色,又跟著伸出一隻手來牽住我,笑吟吟道:“天色已晚,你繼續留在外麵也不大方便,正好老婆子索性也已經出來了,多走幾步路送你回去好了。”
我下意識看著不遠處的鐘離,呐呐道:“可是先生……”
“無妨無妨,”萍姥姥的笑容溫柔卻不失強硬,也不知道這上了歲數的老人家到底是上了哪門子的歲數,手上用力我都有點攔不住,遠遠瞧見鐘離似乎並沒有多少阻攔之意,這才隻好順著萍姥姥的意思,被她送回了岩上茶室。
***
桃木簪,又是親手相送。
萍姥姥慢吞吞走回玉京台,果不其然看見那一位坐在那裡悠然品茗,她難得多了幾分無奈鬱氣,坐下來的時候是抹殺她親手塑造的自我的傲慢。
“我必須承認,我這位小友,的確已經過了需要把她當做孩子的‘年紀’。”
萍姥姥皺起眉,對鐘離的話並不全都讚同:“您是否想過,這有一種可能,是她習慣了沒有人能幫忙,所以才變成現在這樣一個好孩子?”
“我不否認。”
鐘離語氣平和,微微點頭。
因為從來沒有人作為她的依靠,所以才成長為如今的模樣。
鐘離的確如此想過,也已經和她這樣說過。
“做個壞孩子吧”——她應該是比任何人都清楚這句承諾的價值的,要知道他即使不再作為岩神,單純隻是承擔起一個小姑娘過往經曆所有苦難,並要接受在此之後反噬的詛咒和憎恨,對鐘離來說仍然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回歸正軌的孩子會不可控製的厭惡身邊再度擁有的一切——這是個很正常的變化。
鐘離做好了準備。
也已經做好了她會猶豫,會拒絕,甚至會當場翻臉詛咒他失約失信,已經放棄了她五百年的準備。
但是沒有,什麼也沒有。
她比任何人都認可自己的過去,也尊重他們所有出於善意的憤怒和憐惜。
可也隻是僅此而已。
“——智慧之神布耶爾的眼光很好,她的確挑到了最合適也是最優秀的第一眷屬……或者說,沒有人能比她做的更好。”
萍姥姥歎口氣:“您又知道了。”
鐘離輕笑:“即使失去了神之心,我也有我自己的方式來了解我需要知道的事情。”
“無論如何——”萍姥姥用力搖搖頭,“這件事情,我不幫忙,大概其他的老朋友也都不會幫忙,一點忙都不幫;您要是不理解的話就當我老婆子生性死板不知變通好了,反正一把老骨頭也不怕您多嫌棄。”
鐘離失笑。
“你不是已經在這麼做了麼?桃木簪解釋為長輩相贈,甚至越過我親自把她送回去,不就是怕我多說什麼。”
萍姥姥幽幽覷他一眼:“您要動怒?”
“那倒不會。”
鐘離笑道。
“隻是我不會再用看待‘孩子’的眼神來看待她,至於你們接下來如何選擇,我不會乾涉。”
“那您忍著吧。”
老太太悻悻道,“那孩子怕是這輩子都悟不到桃花簪的另一重含義。”
“——那也不一定就是一件壞事情。”
出乎萍姥姥的預料,鐘離心平氣和地如此回答,並沒有半分失落惆悵亦或是不悅的惱意。
他像是早在決定送出簪子的很久很久之前,就已經做好了之後的準備。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於歸,宜其室家。
“那枚簪子的追問便到此為止——至於我的這位小友在未來的某一天是將其定義‘長輩’,還是‘桃夭’,那是她的事情,我不會再做更多,也不會再追問更多。”
“唯獨這件事情,選擇權在她,不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