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臉木訥地接過木之本桃矢‘特意’為她取來的琴,淺田織依趁眾人不注意恨恨地瞪了他一眼,換來的是少年毫不在意的輕笑。
還在她肩膀上不輕不重地拍了一把,假惺惺鼓勵道:“加油啊。”
……他肯定是故意的吧?是不是因為不滿她,故意給她找了這麼個事兒做?
自從媽媽去世後,或許是怕睹物思人,也或許隻是為了逃避,她已經很久沒碰過小提琴了。
拿著琴頸的手心居然開始發燙,她垂下眼,將琴舉到眼前。
雖然不是自己用慣的那把,但手感意外的相差不多。
很容易讓人連想到曾經日日拉琴的歲月。
其實,和當代著名的小提琴家媽媽不同,淺田織依一點都不喜歡小提琴。
不,她或者曾經是喜歡過它的,隻是後來因為天分不足,不管怎麼努力都比不上媽媽的十分之一後,這份喜歡也就漸漸淡了下去。
她很為有一個音樂家媽媽而驕傲,可越是長大,越是發現媽媽的名望給她帶來了多大的壓力和負擔。
青出於藍而勝於藍,所有人都指望她能拉得比媽媽好,至少也要達到同一水準。
但她不行。
她實在是太差勁了,明明五歲就開始學琴,卻連星奏學院校內音樂賽的名次都拿不下。
小學,中學,不管什麼比賽,總有一個人遙遙領先她,麵無表情甚至不帶喜怒地取下第一名的獎牌。
月森蓮。
那個身材纖細高挑,留著一頭乾淨柔順淺藍色短發的男孩是淺田織依的噩夢。是一個長得像王子一樣英俊,性格卻討厭到極點的人。
偏他家還和媽媽是至交,兩人又是同班同學,整個童年淺田織依都活在對方的陰影之下。
媽媽一定對她很失望吧,因為這麼多年來,她從未為她拿過一次第一。
淺田織依還記得國一那年,當辛辛苦苦準備了一整年卻再一次在校內音樂賽總決賽敗給月森蓮後,她踩著坡跟的涼鞋,提著禮裙的裙擺,毫無形象地衝到休息室中羞怒不已地喊出他的名字。
[月森蓮!]
淺藍色短發的少年回頭,清澈的眼瞳倒映出她那時哭紅了鼻子狼狽得要死的模樣,他麵不改色,不帶感情淡淡地回應:[什麼事。]
那時她還是個不懂收斂脾氣的少女,因為輸了比賽委屈得不行,白皙修長的手指緊緊握住琴弓,她咬著唇,上了淡妝的眼睛憤怒地望進對方淺色透亮的眼眸裡。
[為什麼不管怎麼努力,我都無法超越你?]
[一次,就一次也好,不能……讓我贏嗎?]
聲音中,是絕望,不甘……還有一絲可憐的哀求。
月森蓮垂眸看她,並沒有立刻回答,冰冷的空氣差點讓她窒息,在她羞惱得快壓不住怒意,想要放下教養衝過去踩他一腳時,那個少年終於動了動唇。
聲音如寒夜般冰涼又清冷。
[那是因為,你還不夠努力。]
月森蓮轉過身,邁著沉穩的步子走到她麵前,望進她慌亂的眼眸,多年來頭一次對她說出一長串話:
[我一直很有個疑問,你————真的喜歡小提琴嗎?]
他平靜地看著她變得驚慌失措的臉,細長的眉輕輕蹙起,[我不否認你技巧不錯,想來Cecilia老師是很用心在教導你。但很可惜,我感覺不到你對音樂的熱愛。]
………………
…………
淺田織依抿了抿唇,然後抬起握住琴頸的左手,將腮托放到下巴處,右手的小手指自然彎曲著,指尖輕點在弓杆裡側,熟練又輕盈地運弓。
悠長的琴聲回蕩在寬敞溫馨的客廳之中,包括曾無數次聽過女兒演奏的淺田信在內,所有人都沉醉在這優美的樂聲中無法自拔。
這首曲子時而歡快時而低沉,閉上眼,仿佛跟著少女走過了一年四個季節。春風輕拂,炎夏炙陽,清秋落葉,寒冬飛雪。
無數景象在腦海中交織,像是隻有一瞬,又好似度過了漫長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