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達許多年不曾撒嬌了,因為沒有人可以讓她撒嬌。
曾經她撒嬌的對象有很多,母後還在時衝著母後撒嬌,母後薨逝後還有父皇和皇兄,再然後是事事都願意寵著她的宋庭。可十年前父皇駕崩,一場叛亂又帶走了她的心上人,唯一還剩下的皇兄也是朝不保夕。至此她不僅沒了可以撒嬌的對象,還要承擔起原本不屬於自己的責任。
自那時起,小公主便在一夜之間長大了。她長成了皇朝真正的公主,出入朝堂插手政事,幫著重傷的皇兄穩定局麵。後來又有了宋臻,於是她又開始學著做一個母親,一個長輩。
十年太久,明達都快忘記自己也曾天真無憂,也曾拉著一個人的衣袖與她撒嬌賣好。直到今日麵對生氣的唐昭,拽住她衣袖撒嬌的舉動,竟是意外做得自然。
反應過來的明達有些尷尬,可事已至此自然不能白費,於是索性繼續撒嬌。
唐昭的衣袖被搖晃了一下又一下,那一下下仿佛都晃進了她的心裡,將她整顆心都牽動起來。原本還有的怒氣也似被針戳破了一般,隨著明達的動作一點點消散開去。
半晌,唐昭終於將衣袖扯了回來,像曾經無數次那般回過頭去,麵對明達無奈道:“殿下你究竟想要怎樣?!”
這無奈的口吻太過熟悉,明達一聽就知道,唐昭的惱怒已經消散大半了。她耳尖還因為撒嬌的舉動有些羞紅,但心裡卻是暗自竊喜的:“那你不生氣了嗎?”
唐昭抿抿唇,卻沒有如從前一般滿臉無奈的選擇妥協,反而微微彆過了頭去不看對方——明達不讓她出門這件事,她本來不是太放在心上,明達撒撒嬌自然也就過去了。可宋臻那事,她覺得自己大概還做不到那般的大度,可要追究又有些難以啟齒。
畢竟她本是女扮男裝騙了明達,先帝的賜婚也不能作數了,她沒有立場再以未婚夫的名義指責對方。而明達雖然讓宋臻冒充了她的遺腹子,卻也沒打算讓他去奪宋家的爵位權勢。
唐昭麵對明達時大概是寬容慣了,覺得這樣就不是大事,就不好多提。
明達如今也經曆了許多事,再不複當年的天真不知事,此刻一
看唐昭的表情就將她的心事猜了個七七八八。她有心想要解釋些什麼,可事關宋臻的身世又有些為難,想了想乾脆打算說一半藏一半,於是主動上前牽住了唐昭的手便道:“你彆生氣了,先聽我說……”
牽手對於兩人而然不算逾越,甚至可以說是自然而然的舉動——自幼時明達被宋庭所救後就很粘她,那時兩人年紀都還小,自然沒有什麼授受不親的說法。及至漸漸長大,小公主已經習慣了這般的相處,而宋庭心中知道自己其實是女兒身,對男女之防自然也就有著不同的認知。
總而言之,兩人牽個手撒個嬌,對她們而言都是再正常不過的舉動。可這樣的舉動落在旁人眼裡,就全不是那麼回事了。
比如說剛巧過來的小宋臻,站在偏殿門口簡直要被眼前這一幕驚呆了。
他他他,他剛才看到了什麼?他家生性清冷不近人情的阿娘,居然跟個小姑娘似得去拉唐師兄的手?他那穩重自持的唐師兄居然也沒有拒絕,反而傲嬌的彆過頭並不理會,好像就等著他阿娘再撒個嬌,或者主動做些彆的?!
小宋臻覺得自己可能沒睡醒,或者正在做夢,恍恍惚惚的轉過身就要離開。然後太過恍惚的他一時沒注意看路,“砰”的一聲直接就撞門框上了。
這動靜終是驚動了殿中的唐昭和明達,尤其明達陳述真相的話都到嘴邊了,也被這變故生生憋了回去。然後公主殿下一回頭,正見著宋臻捂著腦門小聲呼痛的模樣,當下再顧不得其他就匆匆跑了過去:“阿臻你怎麼樣了,可是傷到了哪裡?”
說話間,明達已經伸手拉開了宋臻捂著額頭的手,瞧見他腦門上撞出來的大包後,眼中的疼惜便再也止不住:“你說說你,好好的走路怎麼這般不小心,還能撞門框上?!”
小宋臻這一下撞得結實,疼得齜牙咧嘴,開口卻茫然道:“我不是在做夢?”
明達抬手試探著去碰宋臻腦袋上的包,剛一碰到就疼得宋臻一縮腦袋,她頓時心疼又生氣:“疼不疼你不知道嗎,怎麼會以為是在做夢?!”
小宋臻委屈巴巴抬頭,想起之前看到的那一幕,又不知該怎麼開口。
母子倆這邊看上去親密極了,一
旁被遺忘的唐昭心裡卻很不是滋味兒——她又想起了今生兩人真正意義上的第一次接觸,那時宋臻騎馬出了意外被她所救,明達得到消息趕去書院時,也是這般緊張的模樣。緊張得滿心滿眼都隻有宋臻,哪裡還有其他?
唐昭心裡又酸了起來,還有些空落落的難受,感覺自己在明達心中已沒了昔日地位。她在原地站了一會兒,看不下去眼前的“母慈子孝”,索性轉身便走了。
明達正在檢查宋臻腦袋上撞出來的傷,一時竟沒有注意到。
宋臻倒是注意到了,可他此刻對唐昭也是感覺複雜極了,哪裡還會特意留她——他一直把唐師兄當朋友來著,現在人搬他家裡來了,扭頭還有可能給他當爹,讓他怎麼想?!
不管怎麼想,好像都挺讓人絕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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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請了大夫來給宋臻瞧傷,確定他腦袋上那個包沒問題,明達才終於想起來唐昭。
她立刻扭頭四顧,但被忽視這許久,偏殿中哪還有對方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