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明東將話說得很好聽,言語之間似乎都是薛氏對唐昭的真心。
比如這些年來,薛氏如何細致關心她的飲食起居。再比如唐昭幼時生病了,薛氏如何整夜整夜守在她床邊。又比如唐昭從小到大,那一件件出自薛氏之手的裡衣鞋襪……
對於唐明東說的這些,唐昭仔細回想了一番,發現都是真的。但這並不代表唐昭就要因此對兩人改觀,甚至感恩戴德,因為薛氏這麼做是有目的的。她在有目的的控製,甚至是馴服“唐昭”——在宋庭重生在這副軀殼之前,原本的唐昭不正是被薛氏馴養得服服帖帖嗎?
換個人來,或許會被唐明東口中的親情所蒙騙,但站在唐昭和明達如今這般高度的位置上來看,兩人的私心和野心早已是一覽無餘。
沒有了敬畏之心,將親手養大的“少主”控製在手裡,豈不比當個下屬更能得利?
看穿了這一切,唐明東的一切說辭便都顯得可笑起來。
唐昭已經從對方口中證實了身世,這時候也沒有心情再聽唐明東打感情牌。她隻深深看了薛氏一眼,不知該歎還是該恨,不過這也該是原主的情緒,與她其實是無關的。
“殿下,咱們走吧。”唐昭收回目光後,平靜的與明達如此說到。
連唐昭都不將這兩人放在心上,明達目的達成後,自然更不在意。她連多一個眼神都沒有分給唐明東,便點點頭,當先轉身離去。
唐昭緊隨其後,轉身時毫不留戀,讓想要抓住最後機會的唐明東有些著急。他再也端不住沉穩的架子,也控製不住語調的平靜,匆匆上前兩步抓著柵欄喊道:“阿昭,你彆走,你求求公主殿下放我們出去啊。我與薛氏到底養育了你十幾年,你也喊了我們十幾年伯父阿娘的……”
伴隨著唐明東急切的呼喊,薛氏的聲音更尖銳一些:“阿昭,阿昭,你要去哪裡?你快過來,快到阿娘身邊來啊,你再不過來阿娘就要生氣了……”
兩人的聲音時而交替,時而同時響起,在陰暗的地牢裡有種說不出的怪異之感。
但唐昭並沒有停下腳步,她頭也不回,一步步跟著明達向外走去。走在前麵的明達步子反而頓了頓,稍停了下等著唐昭上前,便牽著她的手一起往外走。
明達知道,唐昭不需要她說什麼,更不需要她安慰,因為曾經被薛氏用親情為牢籠困住的,從來不是眼前這人。她們隻是感慨,隻是唏噓,輕描淡寫便將身後的兩道聲音拋下了。
直到走出地牢,明達才扭頭問唐昭道:“這兩人,該如何處置?”
唐昭這時才回頭看了一眼,隻是所見的也不過是地牢入口罷了,連唐明東和薛氏的聲音都傳不到這裡來。她心情也已然在這短短的一段路上平複,想了想便答道:“將人交給大理寺吧,和延平帝那些黨羽一般論處。”
明達不是很想放兩人離開,因為他們的身份太過敏感,真讓大理寺審理少不得又要傳出許多風言風語來。她不在意旁人怎麼說她,卻不想唐昭平白被人非議。
唐昭很快看出了她的心思,眨眨眼改口:“不然,把人給陛下送去?”
明達聞言也眨眨眼,想了想覺得該知道的不該知道的,小皇帝其實都已經知道得差不多了。旋即欣然決定將麻煩丟給侄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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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明東和薛氏被交給了小皇帝處置,最後是什麼結果唐昭和明達都不關心。唐旌和唐夫人並不知道唐家這些隱秘,就算是為著唐旌偶然間流露出的一點善意,唐昭最後也沒有找他們麻煩。隻讓他們以為唐明東早死了,唐旌也繼續守他的孝。
當然,此事過後,聯係也是不必再聯係了。唐昭芯子裡不是唐家人就算了,如今證實連殼子都不是,那就更沒必要在意這些毫無關係的“親戚”了。
唐旌自己大概也不是很想見到唐昭。有一門權貴親戚固然是好,可少年人總是格外在意臉麵和尊嚴——他在被蒙在鼓裡的情況下,嫉妒了唐昭十幾年。從前嫉妒她被父親看重,後來嫉妒她好運平步青雲,現如今他在家中守孝,同樣“喪母”的唐昭卻做了東羽營統領。
如此一看,唐旌大概又要嫉妒了,差距越拉越大的雙方見麵不如不見。
等到唐家的事處理完,唐昭也徹底放下了有關於身世的心結,與明達在一起輕鬆了不少。
隨後宋洋被判處流放驅逐出京,定國公府險些受到牽連,連原本為了爭奪爵位鬥得差點兒成烏眼雞的幾個宋家庶子,也一下子安分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