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他將手背移下後,四目相對,寧綏發覺季鬱呈神態有些冷。
寧綏順手開了燈,似乎是覺得燈光有些刺眼,季鬱呈用手背遮了遮眼睛。
“怎麼弄的?”寧綏問。
所以現在,就此結束,尋找下一個目標才是他要做的事情。
周助理說得語焉不詳,寧綏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擔心季大少爺又鬨彆扭折騰他自己的身體,道:“那你也彆送我回老宅了,把我送到那兒去,我去看看怎麼了。”
“事故之後就開始了。”
小妻子當然隻是把那醜東西當弟弟,但即便對著那個第一次見麵的弟弟,他的感情也比在麵對自己的時候豐富得多。
寧綏問:“今天你們去複查,結果還好嗎?”
可想起那天的事情,他又拚命遏製了自己的衝動。
不會像彆的戀人一樣一點小事就同自己分享。
話還沒說完,被寧綏俯身向前,壓在沙發上,捂住嘴巴。
季鬱呈心臟突突地跳。
明明說著愛自己孩子的父母卻可以因為貧窮而將孩子丟棄在孤兒院,明明說著做好朋友的人卻可以因為一塊蛋糕打得頭破血流,即便有一份牢靠的友情,也會因為沒錢治病而分開……
那小妻子究竟把自己當什麼了?一具供他享用的肉/體嗎?還是長著一張他喜歡的麵孔的花瓶?
那小孩低頭用手擦淚,寧綏抽出紙巾給他。
寧綏問:“是公司出了什麼事情嗎?”
危險的氣息撲麵而來。
感情不是牢靠的事情,全都需要等價交換,利益,或者同等的愛。
他握住車門把手,下意識想要走過去找寧綏質問。
……
車窗半降,車子裡穿黑色大衣的男人與黑暗融為一體,走過去的路人忍不住多看兩眼。
寧綏看向他垂在膝蓋上的手背,果然不知道是怎麼弄的,有些擦傷。
季鬱呈抬頭盯著他看了一會兒,忽然扯了扯嘴角,但眼底卻沒有笑意。
寧綏忽然靜了。
“你怎麼來了?”片刻後,季大少爺臉上冰冷的神情化開,掛上寧綏熟悉的表情,有幾分委屈地對寧綏道:“綏綏,手背割破了。”
既然正常,那就……想到要和盤托出,寧綏咽了咽口水,有幾分緊張。
……
他迅速反應過來,震驚道:“你植物人時期有意識?!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車子在昏黃的路燈下揚起一片雪花。
去哪裡不和自己說。
居然騙都不騙他一下。
植物人期間,他的確沒有喜歡過季鬱呈,此時也不能騙他,繼續誤會下去隻會像先前那樣糾纏不清。
季鬱呈扯了下嘴角,眼底不知道是絕望還是自嘲,他視線直勾勾地落在寧綏臉上,聲音無比清晰:“儘管如此,我愛你,寧綏。”
談論感情什麼的實在太不理智。
竟然完全不喜歡他這個人?不喜歡他的靈魂?
……
他注意到一個違和的地方。
果然如此。
寧綏:“……”
季鬱呈重新啟動引擎,掉頭離開。
大約九點多,周助理來接寧綏。
……
他會關心那小子沮喪什麼、想要什麼、喜歡什麼。
可是麵對自己的時候,他好像在乎的隻是自己的這具身體……?
寧綏道:“那他去哪兒了?”
不知過了多久。
感覺他似乎並不想說,寧綏隻好繼續替他包紮好。
但他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按照001說的,實在大不了就跑路。
寧綏問:“今天體檢一切正常嗎?”
但他麵上卻幾乎毫無表情,隻是冷冷地看著寧綏。
“夠了。”季鬱呈不想再聽下去,站起來:“所以你根本沒喜歡過我。”
季鬱呈一向是個敏銳的人,這個猜測原本他醒來後便應該立馬察覺。
隨著他的沉默,季鬱呈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幾乎快要變得鐵青。
寧綏體內的001也無比驚愕,這還是它頭一次失誤——它以為沒有任何人的精神狀態能強大到在車禍後還容納一個係統。
季鬱呈並不知道小妻子腦子裡閃過了什麼念頭,感受著小妻子的手捂著他的唇,下意識想捉住他的手親一下,可猛然想起來兩人在吵架,遂止住了。
寧綏驚愕抬頭。
他開著的車子在街對麵停下來,視線落在了對麵的落地櫥窗壽司店裡。
本來兩個人是吵架,可此時寧綏卻呼吸急促,尷尬得要命,恨不得連夜搬離這個星球。
一個最接近真相的猜測忽然從季鬱呈腦海裡跳了出來。
進去之後他的腳步便頓住,客廳沒開燈,男人高挑的身影坐在那裡,不知道在想什麼,月光照在他臉上,顯得有幾分陰晴不定。
001冷靜地道:“他太可怕了,毀屍滅跡吧要不,或者將他重新撞成植物人。”
寧綏因為窘迫,臉上發燒,視線並不敢看季大少爺,隻能尷尬地解釋道:“那些……是因為迷戀你的肉/體。”
季鬱呈緩緩放開攬住他的手,臉上的表情在半邊燈光陰影之下,變得有些高深莫測起來:“說什麼,說你其實並不愛我這件事情嗎?”
除非——“三年前就喜歡”,是假話。
和彆人打遊戲,而不是選擇和自己打。
試想,如果喜歡一個人,自然會搜集有關他的一切信息?
周助理猶豫著要不要說,從後視鏡中看了寧綏一眼:“應該是去你們的新家了,方才大少爺給我打電話,語氣聽起來不太妙。”
壽司店內,靠窗的位置,因為快過年,裝飾得溫暖一片。寧綏正和林滿一塊兒給小禹弟弟過生日。
寧綏的聚餐本身也快結束,便和林滿還有小禹弟弟道彆,上了周助理的車。
周助理點點頭:“大少爺身體恢複得很好。”
他發現自己是不是誤解了什麼。
寧綏感受著頭頂的壓迫感,立在原地。
自從自己醒來後,小妻子對自己的靈魂在想什麼、貪戀什麼、沮喪什麼、失望什麼、喜歡什麼、討厭什麼……都不太在意。
隻有錢才可靠,這是寧綏一貫認可的事實。
可每當理智自動往這方麵思考的時候,他的情感都拚命拉扯著理智,強行不讓這個念頭從腦子裡出現。
季鬱呈盯著寧綏臉上猛然燙起來的神情,即便這樣,他還是不想讓小妻子尷尬。
包紮完後,寧綏站起來,季大少爺忽然雙手摟住他的腰,將臉埋進他的腰肢裡,道:“既然來了,就彆走了。”
被寧家接回去之前,他以為會獲得愛,可當看見他穿著貧困生的衣服時,寧琛眼中的神色分明是挑剔,即便寧母,也皺了皺眉。
肉/體的話,隨便換一具彆的也可以,世界上找一找甚至還能找到身材完全相似的人,並不是無可替代的。
寧綏放下心來。
寧綏沉默了。
因為一旦出現,他就會像現在這樣,宛如從懸崖上摔下去,陷入萬劫不複的境地。
——對,這才是正常人的感情。
“如果不喜歡我,為什麼要在那些人麵前那樣說?”
季鬱呈心中又氣又怒,情不自禁冷笑:“那你時時刻刻撫摸我又是怎麼回事?跟著我去國外說離不開我又是怎麼回事?吃棒棒糖之前先沾一下我的嘴唇又是怎麼回事……”
寧綏瞳孔縮了縮,心臟驟然嘭嘭直跳起來。
季鬱呈忽然意識到了一直以來,讓自己不安,和感到違和的地方在哪裡。
季鬱呈坐在車內,街道上的霓虹燈光落在他精致的臉上,被夾著雪的冷風吹過,他臉色越來越冰冷蒼白,漆黑的眸子死沉沉的在夜間簡直沒有一點光亮。
季鬱呈越回想,握著方向盤的指骨越是蒼白,渾身的血液一點點凍結。
那麼他這個人呢,不值得喜歡嗎?
這種像是對物品一樣的喜歡,是喜歡麼?
寧綏趕緊翻箱倒櫃把醫藥箱找了出來,蹲在季鬱呈身邊,替他消毒,然後一圈圈纏上繃帶。
寧綏耳邊宛如炸開了一道驚雷。
他道:“對不起,是為了取得老爺子的好感,在你弟弟麵前說喜歡你,是因為想擺脫你弟弟的糾纏。”
——季氏內部網站上的確有很多外麵沒有的信息,但自己的出生日期這一條信息卻是任何搜索引擎都有的。
見季鬱呈臉色陰鷙,寧綏道:“我沒想過你植物人期間有意識,否則不會不顧及你的感受,做出那些事情……”
季鬱呈臉色頓時冷了下來。
寧綏記得密碼,順利進去。
可為什麼在抄寫其他資料的時候,他還特地將自己的生日也抄寫了下來,在本子上畫了個圈,像是第一次了解一樣?
就像現在,發現自己身上沒他想要的東西,季大少爺所謂的喜歡肯定也會立刻收回……
風在呼嘯,這句話落進寧綏的耳朵裡,仿佛像是他的錯覺。
像是海浪忽然拍打在懸崖上,或是五歲時搶不到的那塊蛋糕上的蠟燭一瞬間亮起。
有沒有可能,小妻子根本不喜歡他,或者,沒有喜歡過他?
這個解釋也很完美,任何人見到季鬱呈,都會被他那張臉吸引住,他也不過是平平無奇的顏狗之一罷了。
見寧綏這副反應,季鬱呈心中把他向上拉扯的最後那根弦猛然斷了,他宛如一瞬間跌入湖底,心中說不出的鈍痛。
仔細回想之前的事情,屈嘉涵和安政齊的那次,與其說小妻子是在宣示主權,倒不如說他是不想讓自己的肉/體被搶走。
這是他準備好的用來脫身的回答。
季鬱呈骨子裡是個高傲的人,知道真相後,一定會毫不留情地離開,並收回那一點愛意,最壞的可能是還會報複自己。
他在寧綏的臉上看到了笑容,寧綏還撫摸了小禹弟弟的頭,掏出一個手機盒遞給他。
夜間的風刮得很大,仿佛在哭號。
小妻子對季之霖說的是,三年前在咖啡館見到自己,就近乎執念地喜歡上了自己。如果是那樣的話,三年前他就應該知道自己的生日才對。
小妻子每次說“真想把你一直帶在身邊”,那個“你”,指的是他季鬱呈麼?還是他季鬱呈的身體?
室內卻一片死寂,帶著幾分陰沉的氣息。
為什麼他隻能感覺到小妻子對他的身體和他的臉的占有欲,卻完全感覺不到小妻子在愛他?
他彆開臉,冷冷改口道:“不過也不是每時每刻都有意識,隻能偶爾感覺到外界,比如說你去野營之前,坐在我身上脫掉我的衣服,自己穿上,無時無刻都在摸我的腹肌,有一次親了我一下,在國外伸手摸我……這些……”
寧綏從孤兒院長大,從小感受最多的就是感情並不牢靠。
他猛然意識到一個問題,季鬱呈說的事情裡有一些分明隻有在他們兩個人單獨相處的時候他才做的!
他將季鬱呈的頭輕輕推開一點兒,道:“我有事想和你說。”
季鬱呈俯身,將腦袋埋在他頸窩,悶悶地道:“不知道。”
寧綏總覺得他這話富含深意,可一時之間又不知道他在說什麼。
寧綏竭力讓自己鎮定下來,本來就是要和盤托出的,隻不過季鬱呈這一問,問得他措手不及罷了。
“那倒沒有。”周助理道:“大少爺醒後,季家那些人不敢亂來,最近都挺平穩的,而且老爺子還等著大少爺身體徹底康健,才讓他回公司呢。”
可很快,他的注意力落在小妻子抄寫的那個本子上。
季鬱呈腦袋在他腰間點點頭:“正常。”
車子很快抵達上次的頂樓複式。
寧綏因為進門那一瞬他渾身散發出來的強大氣壓而愣了一下,聽見他開口才迅速反應過來。
周助理又道:“大少爺讓我送您回老家,早點休息,他今天有點事就不回去了。”
不回家?
“可我喜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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