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陳老師的家門,再拐個彎就是副食廠了。
薑玉華本來想去買點菜犒勞一下自己,也犒勞一下丈夫。
今天陳向東那樣氣勢洶洶的逼過來,還在家裡發現了一本寫著判詞的筆記,老實說,薑玉華還真不知道應該怎麼解釋。
要是解釋不好,現在的情況就會完全顛倒過來,陳老師現在什麼樣子,她就是什麼樣子。
但今天宋修見回來了,把責任攬在自己身上,燒掉了那一頁紙,陳向東對他又有所忌憚,所以這件事輕描淡寫的,就過去了。
走到賣調料的檔口,王姐在笑,暗暗的朝她比了個拇指。
再往前走,那是賣海鮮的檔口,楊彩麗又成售貨員了,但這次她也放下了之前的恩怨,在朝薑玉華笑著。
在小恩小惠麵前,大家或許會有矛盾。
但對於生死,尤其是對於陳老師這種平時裝的和藹可親,一副為你著想的樣子,但實際上,一不注意就在背後舉報,暗暗咬你一口的毒蛇,大家都恨不得除之而後快。
“小薑來買菜?趕緊去海鮮檔口看看,剛來了好多新鮮的。”楊彩麗在家關了一段時間,居然會好好說話了,還跟薑玉華指了指賣海鮮的地方。
伸手不打笑臉人,薑玉華心裡存著事兒,笑著點了點頭,就朝著她所指的方向走過去。
到那一看,確實新鮮,而且什麼種類的都有,薑玉華盤算著是買條海鱸魚回去清蒸呢,還是買條刀魚回去紅燒。
就在這時候,一直跟在後麵的平安扯了扯薑玉華的袖子,“媽媽,姑姑愛吃這個。”
薑玉華低頭一看,是一簍子的梭子蟹,上次害得她上吐下瀉,還在床上躺了好幾天的就是這種梭子蟹做成的生醃螃蟹。
“是你想吃吧?”薑玉華好笑的說。
不過提起宋寒梅,薑玉華倒是想起了一件事情,她上次聽說宋寒梅和陳老師的關係似乎是不錯,她跟島上軍嫂的關係都是淡淡的,唯獨願意經常去陳老師家坐一坐。
薑玉華也正好覺得陳老師不太對勁,就這麼把她給下放了,說不定還留了個禍端,想了想就說,“要不這樣,我不會做,咱們買點菜,再買點螃蟹,去姑姑家做飯?”
平安一聲歡呼,等人家稱好螃蟹,直接就提起來往姑姑家跑了。
到了宋寒梅家門口,薑玉華還沒來得及敲門,大門就從裡麵打開了,宋寒梅急匆匆的要往外走。
“玉華?你咋來了?”宋寒梅停下了腳步,一臉詫異的問。
平安抱著一簍子還在亂爬的螃蟹,說的特彆艱難,“姑姑,給你送好吃的螃蟹哦!”
建安看不下去,走過去幫忙提了一把,要不然這螃蟹能直接爬到平安的鼻子上,夾住他的小鼻子。
宋寒梅探頭出來,往外麵看了好幾眼,最後還是側開了身,讓幾個孩子進去,她家江文也想跑出去,被宋寒梅一把給拽了回來。
看她的樣子,薑玉華估摸著,她應該是知道陳老師被□□的消息了。
進了大院子,幾個孩子跟聚集的小狗似的,就玩到了一塊去,薑玉華就在廚房一起做飯。
往灶膛裡塞了一把柴火,宋寒梅問,“我聽說陳老師在給人武鬥,還要下放?”
“是,是我舉報的。”薑玉華淡定的說。
“為啥?”宋寒梅聲音直接高了一個八度。
幾個孩子鬨著要吃生醃醬蟹,薑玉華怕他們搞不好就拉肚子,承諾要做個好吃的,這會兒還在處理梭子蟹。
把蟹殼上那些有刺兒的地方都砍掉,再啪的一聲,果斷把螃蟹一分為二,那利索勁兒,宋寒梅看了都覺得脖子一涼。
薑玉華頭也不抬,“她舉報我,說我在家搞資本主義。”
“啥?”
“但是沒成功,不然現在被武鬥的人就是我了。”這大姑娘又一刀剁下去,笑著說,“然後我就發現,她身上穿的戴的都是名牌,而且去她家搜過了之後發現,她以前所謂的鬨革命,其實就是想去那些被□□的人家裡偷東西,偷了好多,就藏在家裡的酸菜缸裡頭。”
這段話可以說是顛覆了宋寒梅對陳老師的印象了。
分明在她的印象裡,陳老師是個很和氣,而且很喜歡關心人的女同誌啊。
“你知道她以前為了偷東西,給人上過什麼刑罰嗎?貼大字報都是小事兒,剃陰陽頭,坐土飛機,這些你想都不敢想。”薑玉華繼續說。
宋寒梅沉默了好長時間,歎著氣說,“你們要是查到了證據,那應該沒錯了,我一開始還以為她人挺好的,還關心我身體,給我買藥治病。”
“買藥?她給你買什麼藥了?”薑玉華立刻追問道:“就是上次我看見你的時候,吃的那藥嗎?”
“嗯,差不多吧。”宋寒梅含含糊糊的說,“鍋裡油熱了,你先把螃蟹下鍋。”
新鮮的梭子蟹,一點腥臭味都沒有,處理好了之後在一分為二的螃蟹上沾點麵粉,鍋裡少放點油,直接朝下,用油煎,煎到定型了就可以拿出來。
光是螃蟹還不夠好吃,過年的時候島上漁民家家戶戶都有蒸年糕的習慣,而且他們的年糕跟外麵的還不太一樣,人家的模具都是正方形,而且上寬下窄。
年糕燙熱了,切成一片一片的也下油鍋煎好了,再放調料去炒,香味撲麵而來。
一個螃蟹炒年糕,這是孩子們的最愛,薑玉華還買了海鱸魚,蒸著吃,這是她最喜歡的。
等鱸魚上了鍋,薑玉華才擦著手說,“大姐,你要不把那藥拿給我看看,或者,你告訴我哪裡生病了?”
宋寒梅張了張嘴,很想開口的,突然又問了一句,“你跟我弟關係咋樣?準備啥時候要個孩子?”
“八字沒一撇呢,怎麼突然問這個?”薑玉華臉一紅,好奇的問。
“沒什麼,這病你就彆問了,我自己有數。”
“你上次也說有數,但上次疼得在床上下不來床,陳老師為了偷點東西都能把人家鬨得人仰馬翻,說不定也是騙你的呢?”她說。
宋寒梅本來沒往這方麵想,被這麼一說,心裡也開始打鼓了,“不會吧,她為啥這麼做啊,我跟她也沒仇沒怨的。”
薑玉華撂下了鏟子,“那誰知道,我聽說當初她鬥了不少人,也不全是地主,就看著人家比她漂亮,或者比她能生孩子,穿的衣服好看,就扯了個理由鬥人家。”
“你得先告訴我,究竟是治啥毛病的藥?”
宋寒梅本來是不想說的,因為生病的那地方,實在是太過羞於啟齒了。
這要是薑玉華是個婦女,有了性生活倒還開得了口,但人家還是個黃花大閨女,這讓宋寒梅怎麼說。
薑玉華一再追問,而且表情好嚴肅,“大姐,我跟二哥都挺擔心你的,上次肚子疼成那樣,你要真的不想說,回頭等他和姐夫休息了,我們帶你去省醫院,專門找女醫生照一照b超。”
照B超?那豈不是更浪費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