粘稠濃厚的黑色霧氣絞殺著四周的一切,沉悶的空氣宛如一冰冷窒息的鬼手，掐住冰白的頸脖。薄薄的一層眼皮下，眼球在劇烈的轉動。</br></br>齊景澄的額頭上溢一層細密的冷汗。</br></br>窗外正下著暴雨,脆弱的枝椏被風雨打動的仿若一古怪的、被欺淩的幼獸。</br></br>天氣霧蒙蒙的一片,夜的大霧似乎能夠通過窗縫鑽進屋內,鬼氣森森。</br></br>指節死死攥住被褥,齊景澄陡睜大那雙布滿紅血絲的眼，鼻腔透不過氣，像是有一團無形的陰影塞住了他的呼吸道,瀕死的錯覺叫他生理性的張開嘴急促呼吸。</br></br>橙色的壁燈倒映他半支起的軀乾,深色的暗影中，齊景澄恍恍惚惚的仿佛能看到地麵上那道影子似乎被詭譎的劃分開兩道細長歪曲的身體。</br></br>那種崎嶇的形狀很容易讓人想到一些古怪的傳聞,譬如根而生的古木、纏枝花一類。</br></br>齊景澄麵色隱隱有些泛青，唇色無端發白，他抹去額頭的汗水,輕輕轉頭看了眼身側的妻子。</br></br>妻子睡得很。</br></br>濃密纖長的睫毛溫和的閉著，白皙的皮膚毫無瑕疵,長發溫柔的散在腦後，像一株姝麗的水仙花。</br></br>齊景澄盯著漂亮的妻子看了許久,一言不發的，像是陷入了某種魔怔。</br></br>窗外的霧氣仿佛彌散進了臥室，熏染的臥室中都有一片霧蒙蒙的錯覺。</br></br>男人起身，弓腰為謝慈蓋被褥,慢慢轉身去了書房。</br></br>啪嗒,電燈微微閃了一下，隨即帶來長久的明亮。</br></br>齊景澄環顧了一下四周，最終將目光停留在那副被紅布蓋住的結婚照。</br></br>結婚照似乎被人動過,露照片中妻子的半邊身體。</br></br>白色的西裝很襯妻子，像一支瑰麗、不染纖塵的玫瑰。</br></br>他將紅色的布扯下來，露了整幅照片。</br></br>齊景澄的表情開始變得陰晴不定，手中尖銳的刀片露幾分冷色的光芒。</br></br>他這些天真的經在儘量的克製自己了，他道，他應該生病了。</br></br>麵對著鏡子，齊景澄甚至有無數次想用刀片劃開那張臉。</br></br>醜陋的臉。</br></br>於是他真的這樣做了，他用刀片劃開了照片中的那張臉，報複性的撕扯，仿佛這樣能叫他生快·感來。</br></br>疼痛的感覺讓他更加清醒，仿佛有種奇妙的化學效應，他模糊的腦海中更多的畫麵，是關於那個齊景澄的記憶。</br></br>像是電影的幕次轉換，齊景澄窺到另外一個人生。失敗的人生。</br></br>喉口尖銳的笑被封住，齊景澄覺得自己此時大概像是一個瘋子，要用最惡毒的嘲諷來刺傷那個躲在照片的‘鬼’。</br></br>在這種極端的情緒支使下，他甚至想一把火將眼前荒謬的一切燒的一乾二淨。</br></br>身後傳來輕微的腳步後退聲。</br></br>很輕微的聲音，卻在夜色的掩蓋下顯得格外的明顯。</br></br>男人慢慢轉身，看到了妻子惶恐害怕的麵容。</br></br>那雙他最愛的、黑白分明的眼中盛滿了水霧、蔓延的恐懼。</br></br>齊景澄一瞬像是被冷水臨頭的火焰，他啞的放下手中的刀刃，瑟縮的被在身後，頭顱也垂下。</br></br>他像是一個被家長抓住搗亂的熊孩子。</br></br>謝慈是真的沒想到自己會看到這樣一幕，比起視頻來，實的衝擊更叫他深受刺激。</br></br>但他忍下了，謝慈是個溫柔的人，並且，多年來的經曆讓他的骨子中也有著溫柔相匹配的強大堅韌。</br></br>在頂梁柱的丈夫問題的時候，他總是能很的、堅韌的支撐起這個家庭。</br></br>謝慈道丈夫很不對勁，他顧不上許多，慢慢靠近丈夫。</br></br>他的嗓音溫柔的幾乎叫人落淚，黑色的眼中裝著心疼，他說：“景澄，把刀放下，彆傷到自己了。”</br></br>“來我這。”</br></br>齊景澄愣愣的站在原地，妻子的反應是他意想不到的。</br></br>他以為向來溫馴乖巧的謝慈可能會被這樣癲狂的他嚇到。</br></br>但事實上並沒有，妻子甚至能冷靜的、溫柔的對他伸手，輕輕的告訴他，沒關係。</br></br>齊景澄迷迷糊糊的走到妻子身邊，低垂著頭的模樣像是頸被鎖鏈拉住的大狗狗。</br></br>謝慈輕輕幫他擦去額角的汗水，甚至輕輕抬頭吻了吻他的唇。</br></br>像春日的湖水，溫柔的幾乎叫他落淚。</br></br>妻子輕輕在耳邊問他：“景澄，到底怎麼了？告訴我嗎？”</br></br>“你不是說，有什麼事我們一起麵對嗎？”</br></br>齊景澄的眼很紅，一會兒，他啞聲道：“他在麵。”</br></br>謝慈的眼神一瞬變了，有些詫異，隨後像是雪水冰凍，帶著些微末的厭煩嫌惡。</br></br>“他果還在，沒關係，能把它燒掉嗎？”</br></br>齊景澄怔怔的看著妻子，心口開始發酸、發苦。</br></br>他開始不由自主的想，原來妻子是這樣討厭他啊。</br></br>為什麼不能愛他呢？哪怕一點也，他們明明也在一起了許久，他們明明也是心神相契的。</br></br>這樣的想法叫齊景澄愈發恐慌，還有一種撕扯一般的崩壞感。</br></br>他開始共情‘他’了。</br></br>甚至能夠真切的、清晰的感覺到‘他’的痛苦嫉妒。</br></br>齊景澄垂眼，努力克製紊亂的情緒，啞著嗓子道：“不能，大師說沒法毀了它，它曾經寄生在我身上，毀了他也會讓我受傷。”</br></br>謝慈有些控製不住的握緊了齊景澄的腕骨，溫柔的臉孔也像是失態了一瞬。</br></br>大概是真的厭惡極了‘他’。</br></br>謝慈說：“辦法總會有的。”青年安慰道：“景澄，你不要想太多，先去休息吧，最近你的壓力大概是太大了。”</br></br>齊景澄僵硬的點點頭。</br></br>可他經控製不住了，‘他’的情緒在心發酵，甚至支使著身體做一種下意識的反應，齊景澄察覺到自己握住謝慈的肩膀，黑色的眼像是一密不透風的暗室，他問：“······阿慈，有多討厭他？”</br></br>謝慈完全不道真相，他以為丈夫是嫉妒心作祟，畢竟丈夫一直以來都是個醋壇子。</br></br>這樣的齊景澄讓謝慈輕輕彎彎唇，此時為了表達對丈夫的愛、為了安撫丈夫，他當要竭儘全力的表達對那個‘冒牌貨’的厭惡。</br></br>於是謝慈想也不想的說：“景澄，我道真相的那一瞬起，我就想讓他完完全全的消失在我們的世界。我一旦想到前將他當成你，他靠近過哪怕一瞬都覺得惡心。”</br></br>齊景澄覺得自己簡直就像是在自虐，心尖的刺痛讓他一瞬產生虛浮的絕望感，‘他’的情緒像是一瞬完全迸裂開，潮濕的熱氣黏在眼瞼處，讓他覺得眼部像是被開水燙過一般的發疼發熱。</br></br>透明的淚水控製不住的流下，齊景澄甚至無力抬起手擦拭。</br></br>在這一瞬，他開始分不清自己究竟是自己，還是‘他’。</br></br>這是一種恐怖的感覺，讓人覺得自己獨立的人格逐漸被汙染，他是他，也將不再是他。</br></br>而溫柔的妻子卻完全不道他所經曆的痛苦，對方甚至眼中帶著溫和的笑意，輕輕牽住他的手說：“景澄，我早早說過，我會愛你，永遠會愛你。哭什麼呀，我們在不是的嗎？”</br></br>“按照大師的意思，它也威脅不到我們，我們無視它就了。景澄，我們過得，才是對他最大的懲罰。”</br></br>齊景澄咬緊牙關。</br></br>妻子的聲音卻讓他一再生一種絕望感。</br></br>“它能永遠呆在相片，像陰溝的老鼠一樣看著我們幸福。”齊景澄額頭的青筋迸發來，妻子正靠在他的懷，如此溫柔意的說。</br></br>齊景澄機械的被謝慈牽著回到床榻上，像是一具失去魂魄的傀儡。</br></br>謝慈輕輕吻吻他的唇，有些羞澀的說：“景澄，晚安，在可以睡了，以後有什麼事情一定都要告訴我。”</br></br>齊景澄的眼神有些茫，黑洞洞，他張了張唇，大概是想說什麼，最後他卻是勉強的笑了笑，點點頭。</br></br>大師的話在他的腦海中揮之不去。</br></br>隨著時的推移，齊景澄真的沒法再欺騙自己了。</br></br>可能，他‘他’真的是一個人。</br></br>可是妻子如此厭惡‘他’，妻子覺得‘他’就是一卑劣的老鼠，如果被妻子道真相一定會連他一起厭惡的吧？</br></br>怎麼會有他這樣的怪物呢？</br></br>這樣畸形的活在這個世界上。</br></br>齊景澄覺得自己很危險，他像是站在刀刃上，不注意就會被紮的粉身碎骨。</br></br>妻子溫甜的笑容此時對於他來說就像是一定時炸·彈，遲早會被引爆。</br></br>他甚至想提前的結束這樣崩潰的人生。</br></br>齊景澄想不通，為什麼他會碰到這些？為什麼他不能像一個最普通的人活著？為什麼他不能和妻子安安穩穩、白頭偕老？</br></br>他到底做錯了什麼？</br></br>是因為是‘主角’嗎？</br></br>夜晚的時過得極快，齊景澄完全睡不著，他的眼睛通紅，卻不敢閉眼。</br></br>外麵的天色愈發的暗，連手指都透不過一絲光。</br></br>牆麵上的時鐘還在走針，十分規律。一切都安靜的詭異。</br></br>“景澄·······”</br></br>齊景澄聽到妻子的夢囈。</br></br>溫柔極了，連夢中都是他。</br></br>齊景澄血紅的眼一半是崩潰，一半是絕望。</br></br>一個瘋狂的絕妙念頭在他的腦中。</br></br>不如就這樣死去。</br></br>不如就這樣死去！</br></br>他手指痙攣一般的抽搐起來，眼中的光亮越來越大。</br></br>要他在死了，妻子就會永遠愛他，對方永遠不會道他其實那個荒唐的鬼怪是一個人。</br></br>他會永遠留在妻子心中，永遠的成為對方的摯愛。</br></br>齊景澄死死的盯著手中的刀刃，瘋狂的念頭徹底的沸騰。</br></br>死了也，死了才。</br></br>他寧願死了也不想繼續呆在那幅照片。</br></br>他寧願死了也不想被謝慈用厭惡的眼神看著。</br></br>刀刃在空氣中劃過一道冰冷的影子。</br></br>血色蔓延。</br></br>一切都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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