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又下雨了。
芷嫿覺得這個秋天的雨有些多，淅淅瀝瀝的，帶著瑟骨的寒意，讓她覺得心裡有個跟著又冷又濕。
“娘親，你怎麼了？”明兒在書桌上練字，聽她歎氣，抬頭問道。
芷嫿回過頭，走到他身邊，讚賞道：“明兒的字寫得真好。”
“練了幾百年，總得有模有樣才行。爹爹總說讓我好好練字，等娘親你回來了準誇我。”明兒燦然笑著，眉目間和重嶽十分相像，俊俏又充滿英氣。
“你這麼用功，娘親明天給你做桂花小圓子吃。”芷嫿笑道。
“太好了！”明兒笑得更開心了，放下筆，又換了一張紙，說道。“那我要畫一幅桂花送給娘親。”
“你還會畫畫？真是太厲害了。”芷嫿期待地說道。
研墨作畫，明兒十分認真地開始了創作。
而一邊的芷嫿，走到雷聿修的書架，從暗格內拿出那個裝著精魄石的木匣子。
明兒全神貫注地畫畫，並沒有注意芷嫿。
她走到一邊的小幾旁，輕輕打開木匣，看著那瑩綠色的石頭，有些猶豫。
拿起精魄石，映著燭火，顛倒著看裡麵那一縷幽光。
打碎這塊石頭，所有的記憶都會想起。
她很好奇，又有些恐懼。
“娘親，你在做什麼？”明兒換色時抬頭，看她對著精魄石發呆，好奇問道。
“明兒，你覺得我該把以前的事都記起來嗎？”芷嫿問道。
明兒筆尖沾了墨綠的顏料，在紙上畫著桂樹的葉子，認真答道：“雖然沒有人告訴我為什麼娘親會羽化，但是我猜也猜得到這件事一定與我有關——是我害得娘親羽化的。”
芷嫿微怔，抬眼看向明兒。
“娘親回來了，爹爹很開心，我也開心……沒有娘親的我原來總是很傷心，可是想想而當年離開我和爹爹的娘親應該比我更難過更傷心才是。所以——”明兒抬起頭認真地看著芷嫿，苦笑道，“我不希望娘親記起以前的那些不開心的事，就這樣和我和爹爹幸幸福福地生活在一起不好嗎？而且這樣，我對爹爹的愧疚也少了不少……”
“愧疚？”
明兒抬頭，眼神帶著些許痛楚和可憐道：“娘親手裡的那塊石頭原本是有棱角的，可爹爹在陪我讀書練字時總是把它拿出來，還經常望著它失神。時間久了這石頭的棱角都磨平了。我知道，爹爹這麼多年有多麼想念娘親，而娘親是因為我才離開的，所以對爹爹我十分愧疚。”
說著，明兒抿了抿嘴唇。
看到這樣的明兒，芷嫿竟然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安慰才是，她起身走到明兒身邊，輕輕地將他攬在懷裡：“傻孩子，無論當年娘親做出了怎樣的選擇，這都是她認真思慮過後的決定，你不需要感到你有什麼責任，更不需要對任何人感到愧疚。是娘親虧欠了你，沒有陪你好好成長。既然娘親回來了，那就像你說的，我們一家人團圓了，以後一直一直在一起，好嗎？”
“嗯，好。”明兒又再次開心地笑了起來。
此時書房外，重嶽靜靜聽著芷嫿和明兒的對話，眉頭深深擰成一團。
他靠在牆上，看著漫天冷雨，心中五味雜陳。
這個世界上也隻有芷嫿才能想到造出另一個自己來到他們父子身邊吧。
若不是黑曜無情地揭露真相，恐怕一但精魄石內的記憶解封，他或許完全無法發現此時回到身邊的人已經不再是原來的那個人了。
記憶可以移植，感情可以嗎？
他現在是要繼續自欺欺人，還是要保持清醒，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你怎麼會給我留下如此大的一個難題？”重嶽抬頭看向烏雲密布的天空，“芷嫿，你真的是太殘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