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宋大人
燕京城中,鐘鳴不斷。
天權二十三年十月十一,聖上駕崩,追廟號為“仁”。
傳位詔書由次輔宋延徐,站在乾清宮外,當著朝臣及皇後的麵,一字一句讀完。
由太子趙熾繼承大統。
封六皇子趙炎為賢王,封地漢中府。七皇子趙熺,為寧王,封地廬州府。十皇子趙熠為齊王,封地濟南府。
皇後苗氏殉葬。
除此以外還宣布了許多任免,但最讓人驚疑的,則是皇後苗氏殉葬。
本朝沒有殉葬的前例,後宮妃嬪既可住在西苑養老,也可以自願落發為尼,還有一些年歲不大沒有生養沒有妃嬪位的女子,則直接放出宮,另覓婚嫁。
說皇後殉葬,真的是第一次。
皇後站在最前麵,她穿著一件正紅色如火似的廣袖宮裝,身影挺拔清雋,從宋延徐說出她殉葬至此,她精致明豔的麵容上,沒有一點情緒的波動。
四周的氣氛沉甸甸的,所有朝臣都不敢說話。
因為齊王沒有回來。
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知道這件事後,他會是什麼反應。
所以他們不敢發表任何意見。
這對母子,得罪不起。
就在這時,有內侍唱報:“齊王到!”
場麵一靜,所有人都朝入口處看去,皇後的眸光也露出喜色。
就見入口處,齊王大步而來,麵容上雖顯露著疲倦,可卻絲毫沒有影響一身矜貴的氣度。
一路行來,四周宮人行禮。
齊王目不斜視。
“雲台。”皇後衝著趙熠伸出手去,趙熠過來扶著她的手,道,“母後!”
皇後頷首,指著一乾人等,道:“這些人大不敬,記著他們的名字,將來好好清算。”
她容貌豔麗,目光清澈,若非眼角有著細紋,很難讓人相信,她已年近四十。
“知道了母後。”趙熠道,“這裡太吵了,您先回去歇著,稍晚些我去找您。”
皇後點了點頭:“那你早些來,我得了鹿肉,正好烤著吃。”
趙熠應是。
皇後拂袖轉身,由自己宮中的內侍扶著,上了轎輦,施施然走了。
“王爺,這……娘娘她不能走啊。”一位朝臣上前來,低聲道,“詔書上交代說……”
趙熠的視線,不鹹不淡地落在對方的臉上,挑眉道:“我父皇最寵信的就是你們了,不如,一起去了吧。”
“王爺……”那人還要再說,卻被同僚攔住,低聲道,“本朝沒有先例吧,不如先讓十……齊王爺和新帝聊一聊再說。”
那人覺得沒道理,可不敢再說啊。
誰不知道,苗皇後和他的兒子,是這天底下最囂張的人?
要不瞧瞧,苗皇後像剛喪夫的樣子嗎?
灑脫的很。
於理不合,可你還說不得。
趙熠拂袖上了台階,路過捧著詔書的宋延徐,揚眉道:“詔書拿來我瞧瞧。”
“王爺,這詔書貴重……”
“我不貴重?”趙熠問道。
“王爺也貴重,但詔書容不得半點差池。”宋延徐道。
“你知是我的拿的,有差池我擔待著。”趙熠奪過他手裡的詔書,用卷軸在宋延徐的手臂上敲了敲,“宋閣老,你的女兒很不錯。”
說著,拂袖而去。
宋延徐一身冷汗地站在原地。
居然誇他的女兒!
居然誇他的女兒,宋延徐眼前發黑。覺得趙熠很可能洞察了他心裡的打算和計劃。
趙熠推門進去,大總管計春隨手關門退了出去。
內室裡,大行皇帝還沒有小殮,穿的是明黃的中衣,枯瘦的手搭在胸前,神色還算安詳。
趙熠站在床前,靜靜看著。
“你不跪拜?父皇在世的時候,可是最寵愛你的。”新帝趙熾安靜地坐在右側的拔步床上喝茶,眉眼都沒有抬一下,譏諷地道。
太子今年四十有一,膝下長子比趙熠還年長兩歲。
趙熾兒時生過一場病,頭和脖子一起往左邊斜,這導致他看人習慣斜著視線。
但也因為這個外疾,讓他的太子之位岌岌可危,尤其是趙熠出生後,他們母子寵冠六宮,他幾乎是夜夜不能安枕。
現在,一切都過去了。
趙熾再看趙熠,居然順眼了一些。
“人死如燈滅,不重要了。”趙熠拂袍坐下,將詔書丟過去,“念一念,他是怎麼讓我母後殉葬的。”
趙熾氣的臉色僵硬,但一想他現在已經是新帝,便笑容和煦將詔書鋪開了,指給趙熠看:“這句,你瞧瞧!”
“嗯,看到了。”趙熠手指在趙熾的茶盅裡沾了水,隨意的落在詔書上。
手指略略一抹,有那麼一句話的字,便成了一團黑暈。
“你!”趙熾勃然大怒,“好大的膽子。”
趙熠抬眸看他:“噓!再吵上麵一句也得暈。”
那句,是新帝繼承大統的話。
“雲台,你已經二十一了,不是小孩子了,做事就不能有點分寸?”趙熾將詔書收起來,“這麼做有意思嗎?”
“你有意思嗎?”趙熠道,“你懂我的,這皇位我若真動了心,得不到我也會親手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