穀幾打下手,麵無表情地把剪刀遞給她。
宋寧並不看他,專心剪死者衣領。
四周嫌棄一片吸氣聲,有人驚呼道:“他真的下手了?膽子也太大了吧,誰他娘的以前告訴我,宋世安草包?”
“這也叫草包?”
“噓,不要吵,仔細看。”
大家屏息看著宋寧。
四周靜悄悄的,如果目光又聲音,此刻的角山大約是雷鳴陣陣,震天動地吧。
宋寧並不知道大家在想什麼。
她牽衣服,查看死者脖頸處原來有的傷口,因為四周開始腐敗,傷口的位置並不算清晰,她輕輕撥開一些,測量完,抬頭問穀幾,“死者脖頸處的傷口,你當時看到時,呈什麼形狀,可有尾狀劃痕?”
穀幾一怔,他沒有注意過這個問題。
他師父也沒有教過他。
“沒有。”他搖頭。
“不對,應該有!”宋寧指著脖頸處的傷口,“你來看,傷口呈線形細而長。我記得菜刀的長度約在四寸,這裡足有四寸出一二,可見有尾狀劃痕。”
穀幾有些怒意,質問道:“這能說明什麼問題?”
“小人從學徒到今天已有十幾年了,見過屍體無數,從來沒有聽過這樣的說法。”
你根本不懂,絕對不懂!
他剛說完,就聽到宋寧冷冷地道:“那隻能說明你學藝不精。”
估計臉色灰白如土。
宋寧接著查看鎖骨的傷口:“創口下方傷及鎖骨、達骨質。”
她看完一頓,接著解釋:“這說明,這一刀落下時,死者並沒有反抗,且凶手所用的力道,不及五分。”
大家一驚,紛紛看向穀幾。
穀幾覺得失了麵子,硬扛著回嘴:“凶手砍下,死者沒有反抗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嗎?”
“死者在受這一刀以前,他已經身中兩刀了。”
宋寧繼續剪死者身上的衣物,邊剪邊道:“你去拿驗屍格目,將我所有說的話,細細記錄上。”
“其他的結果,你無需再知道了。”
言下之意,你沒有資格站在這裡和我討論驗屍的細節。
穀幾如受奇恥大辱卻又不敢發作,生忍著去取驗屍格目。
宋寧將死者上衣、衣袖等剪開。
死者右手的手臂一處傷口,乃是菜刀所傷,由上向下由外向內砍,這個傷口就比較正常。
宋寧查看後腰的傷口。
大家捂著嘴,想看又不敢看,忽然有人驚呼一聲,道:“宋大人,你、您怎麼還撥開來?”
宋寧將殘餘的組織撥開,她咦了一聲,看向穀幾:“把那把剔骨刀給我看看。”
穀幾不情不願地將剔骨刀拿過來。
一把普通的剔骨刀,許多人家的廚房裡都有。
宋寧拿著剔骨刀,在死者的腰部比了比,又細細測量了尺寸,麵色越來越沉,她看向穀幾:“你查驗傷口時,為何不記錄傷口的長寬以及深度?”
“原本是要記的,可本案凶器明顯,就不需要記了。”穀幾道。
“放屁!”宋寧怒不可遏,嗬斥道,“這腰腹的傷口,根本不是這把剔骨刀所傷。”
她最討厭的,便是糊弄本職工作的人。
不想做就滾,既是做了,就要做好。
穀幾驚了一跳,頓時道:“不可能,這就是現場落下來的凶器。”
“大人,確實是現場遺留的,不會有錯。”雷鬆也上前來解釋道。
宋寧一點麵子都不想給他們留,她道:“這把剔骨刀刃長五寸,寬一寸,單刃。你們再看看死者的傷口,深近六寸,寬一寸,最重要的,傷他的刀是雙刃!”
“刀口下去時,兩側肋骨都有劃傷。”
“如此明顯的傷口你們也能驗錯。你們可知道,這樣一個傷,就將整個案件帶偏了。”
“簡直豈有此理!”
宋寧怒著。
四周一片寂靜,北風聲瀟瀟,刮在人的臉上,仿若被抽了似的,穀幾大喊一聲:“不可能!”
他上前去,戴了手套查看屍體的傷口。
翻看以後,他臉色蒼白,直愣愣地站在棺材邊上。
現場嘩一聲響,驚呼聲不斷。
“穀幾也太丟臉了,自己做的不對,大人給他指證他還不服氣。”
“沒本事的人最愛要麵子。”
眾人議論紛紛。
雷鬆和馮元站在一邊,臉上火辣辣的,場麵十分尷尬,
“這、這也隻是失誤,難得一次。”雷鬆嗬嗬笑著打哈哈,宋寧看著他沒有說話。
旁邊就有人道:“這什麼失誤,這根本就是本事沒到家。”
“說了還狡辯,分明就是以為宋大人不會驗屍,在故意拿喬呢。”
“就是。誰知道宋大人不但會,而且很會。他們就來狡辯說自己失誤了。”又道,“就他們這樣辦案,真是不知道以前有多少的冤案。”
大家看著穀幾和雷鬆,滿麵的厭惡。
雷鬆臉生疼,他做這麼多年的捕快,還是第一次被人當場這麼說。
難堪至極。
他們本來來看戲的,沒想到他們成了猴子了。
“蓋上吧。”宋寧吩咐差役,其他的傷口她剛才看過了,並沒有特彆之處。她脫掉自己的手套,對所有衙門裡的人,道,“把現場處理好。”
大家一改來時的輕蔑和不屑,垂著頭各自做事不敢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