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姿態和說話方式,要是馬三通的話,她一定把他摁著捶一頓,可對象換成了宋元時……她選擇諒解。
“好的,我們走快點。”
宋元時看著她大步往前的背影,其實也略有些擔憂。她初入官場了解的太少了,尤其像這樣的地方官衙,每一淌水都是深不可測。
濟南府衙坐北朝南,左邊是北平路,右邊是四明路,正對著的城中主路之一,名叫朝鳳街。
所謂府衙,是一府政事等處理的所在,也叫府治。
從南麵起鳳街的正門看,先是添朱漆掛著燙金牌匾的“濟南府”三字,推門而入是就是府治的正堂,正堂類似於宋寧記憶中的大禮堂,每日卯時、酉時,由一府官領知府在此處開晨、暮二會。
晨會後,大家就會留在這裡工作,交流、回稟處理各自的事情。
出了正堂,就是著名的六房廊屋。
這溜排,等同各個部門的辦公室所在,再往後則是儀門,過了儀門就是這些部門官員的“宿舍”。
各個部分包括政事、水利、稅賦、一府戶籍增減……這些官員設同知、通判、經曆、照磨等等……人數不設限製。
濟南府衙共有同知四人,分管兼職不同部門。
而宋寧的推官也在這係列的左膩官之列,但卻不同於其他左膩官職,她不兼職,隻承辦一府刑獄、計讚典。
濟南府統領四州二十六縣,凡各縣有難定奪、需申訴、要審核等案件,都會遞交上來。
而上到一省布政使司衙門所接到的案件,也會分派來。
宋寧搖頭,道:“這算是市局加中級法院了吧?”
宋元時不解,看著他。
“進!”宋寧徑直入正門。
現在是卯時正,來往的人很多,見到她有人停下來看了一眼,又悠悠走了。
宋寧抓了一個差役,問道:“勞駕,晨會可開始了?”
她覺得她需要在晨會上正式介紹自己。
隆重登場。
“哦,你就是新來的推官,那個被貶斥的狀元吧?”那差役一臉譏諷地打量了她一眼,指了指後麵的房間,“鄭大人還沒有到,你去等會兒吧。”
濟南知府鄭紅申,進士出身,四年前到任。
今年三十有八,徐州沛縣人。
宋寧仔細打量了差役的長相,磨了磨牙,等她熟了環境,再來報複。
宋寧進了正堂,一進門裡麵嗡嗡嗡嘈雜的聲音一靜,裡麵幾十雙眼睛,唰一下投向她,但僅僅一息之後,嗡嗡嗡的聲音再次響了起來。
沒有人搭理她。
該聊天的依舊聊天。
宋寧數了數,這裡足有二十六七八的人。
有的穿著五品官服,有的則是六品,有的和她一樣,還有的則是穿差役濁流的袍子。
這裡擺著一張張的桌案,絕對就是一個寬敞的集體辦公室。
宋寧忽然詞彙量增長,感慨道:“人真多啊。”
宋元時失笑:“難道不是魚龍混雜?”
“你這個詞顯然更高級一些。”宋寧讚揚他,搓了搓手,“進吧。”
宋元時隨在她身後,問道:“你怕了嗎?”
“怕也得是他們怕,爺就是上天派來的使者,降服妖魔鬼怪的。”
宋元時無言以對。
宋寧明白了宋元時為什麼半道上欲言又止,這一屋子的人,嘰嘰喳喳說話、吃東西,牆角還有個穿著七品官常服的人正饅頭夾著蔥,吐沫橫飛的和另外一個抽水煙的同樣袍子的人推牌九。
宋寧找了靠牆的一個空桌子,拖了兩把椅子出來,和宋元時一人一把。
她坐下來的時候,那個吃大蔥推牌九的七品官看了她一眼,又接著忙去了。
在宋寧的隔壁,一桌上擺了五六個碟子,糕點、瓜子兒花生米兒還有彆的果子。
三個差役圍著桌子,一邊嗑瓜子,一邊說話,忽然兩隻手伸過來,一把舀了碟子裡的瓜子和兩塊糕,他們一愣就看到對麵一個陌生的年輕官員,正笑嘻嘻地道:“時間不夠了,我幫你們吃。”
說著坐回去,分給座位邊上的另外一位俊朗的年輕人。
三個差役目瞪口呆,沒見過這樣式自來熟的人。
“移一下。”三個人把碟子轉移了方向,接著邊吃邊聊。
宋寧學著彆人,往地上吐了一口瓜子殼:“呸!”
宋元時哭笑不得:“你這麼快就學會了?”
“我出汙泥而不染,你彆管了。”宋寧分了他半握瓜子兒,宋元時替她拿著,看著她吃。
等宋寧把兩塊糕吃完,要繼續吃瓜子兒的時候,鄭紅申進來了。
他穿著宋寧最喜歡的非緋色官袍,個子不高,胖敦敦的挺著一個肥碩的大肚子,連腰封都要感覺要崩開了。
他視線朝這邊投過來,細眼塌鼻子,眉毛幾乎看不見,雙下巴使他的臉尤為的寬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