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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二十的濟南城中,比過年時人氣還足。
因為今天上午,時隔幾年後理刑館開堂的一個案子。
因為濟南府衙新來的推官。
人傳人,言傳言,短短半個時辰,人人都知道了,新來的推官宋大人是個剛硬的角色。
她橫到讓邱華章跳腳,官威儘失。
她橫到讓幾位官家子弟跪在地上,滿臉的絕望。
到處都是議論她的聲音。
“她一拍桌子,那聲音脆的很,撞的我這心口哦,砰砰直跳!”有位年輕的書生笑著道,“試問,哪一個讀書人最初的夢想,不是站在公堂上,不畏強權,伸張正義?”
“宋大人啊……”書生一臉的崇拜陶醉,“我願意放棄功名,讓宋大人收了我,做他的馬前卒,隻要能和她一起站在她的公堂上,驚堂木響,撼動天下人心。”
書生站在路上,滿麵的期盼沉浸,周圍有人噗嗤一笑,道:“沒可能了,他身邊有師爺和書記官了。”
“悔哦。”那書生仰天長歎,“憾哦。”
大家卻不笑,一位大漢道:“今天著實沒有想到,理刑館門再開的時候,我他娘的都快哭了。”
“我也是,心頭跌宕,也不知道激動什麼期待什麼,反正鼻頭發酸。”
一位嬸子道:“男人就是不好哭,看我這眼睛,都腫了。”
那嬸子的眼睛還真是紅腫紅腫的。
“宋大人是個好官,以後誰再說她狗官,我和她急!”
“這案子辦的確實剛直,也不曉得案件的卷宗遞交上去,能不能核批!”有人憂心忡忡,“宋大人會不會被上麵的人穿小鞋?”
這話一說,大家又沉默了。
畢竟,宋大人這裡隻是開始,往上還有一層層的審核。
百姓的案件,隨便一拍腦袋,達官貴族有後台的,自然是一層層審。
“不會,宋大人這樣聰明人辦事,沒有想好後續,他是不會出手的。”
“所以,他既然出手了,就必定是有完全的把握。”
眾人點頭不疊,非常認同此人的話。
理刑館中,邱華章盯著宋寧,問道:“宋大人好暢快張狂啊,當著百姓的麵,做出一副為國為民的樣子。”
“這樣惺惺作態又什麼意義,在濟南府,你這樣張狂下去,隻有死路一條。”邱華章道。
他的身邊,站著程之、站著周江、三人目光冷凝,勢同水火。
“放心,我命長!倒是你這樣造作,宋某掐指一算,你也就這兩年的命!”
“牙尖嘴利。”邱華章道:“你認為,你的案子鄭大人會核批?”
“這是律法,不存在不核批的事。”宋寧揚眉道,“邱大人這是在影射,提刑衙門、大理寺都是屍位素餐?”
“啊!”她對宋元時道,“記得把邱大人的反問,一並寫進判詞中。”
宋元時應是:“好。”
邱華章麵色一變。
“你,你簡直不知所謂。”邱華章氣的胸口疼,覺得再停留,他要被此人氣死,他叮囑兒子,“待幾日,不要怕。”
宋寧給他補充:“好好反思,莫要像你父親這樣,做人為官毫無底線!”
邱明文垂著頭沒有說話。
邱華章氣的頭也不能回地走了。
程之和周江對視一眼,也跟著走了。
事已至此,他們後麵要做的事很多,現在沒必要逗留再這裡。
宋寧走到張鬆清的麵前,牽起白布將他蓋好,又轉身和哭喪似的少年們,道:“都去關著吧,能動關係的儘量去動,且看看,誰有本事從鍘刀下討回一條命。”
“胡誌安,”宋寧指著胡誌安,“嘻嘻,你要努力哦。”
胡誌安麵色入土,發抖地跪在地上,徹底沒了雲淡風輕天不怕地不怕的表情,吼道:“你就是個瘋子。”
“把這些幾個人渣,帶下去!”案子審完了,宋寧懶得再看這些人。
胡誌安終於害怕,衝著他哥喊道:“哥,哥你要救我。”
“哥,我害怕。”
胡誌同頷首。
門口有人罵道:“不要臉的畜生,你這樣的人沒有資格害怕,你去死,早點砍頭!”
胡誌安等人被帶下去。
他們要關到上麵批複,有結果。所以他們家裡人越是著急活動的越多,這個案件的結果就會越快出來。
宋寧毫不擔心。
田維原扶著停屍台站起來,走到張福夫妻二人麵前,深深一作揖,沙啞地道:“我田某人自詡讀聖賢書,品潔德高,如今卻出了如此大醜……這便不提,我咎由自取。宋大人說的對,我便是不敢伸張正義,可也不能助紂為孽,我愧做人,愧為人師。”
“對不住了!”
他幫著隱瞞,一是想給自己的兒子謀求一條庇護,二則是,胡府每年都要給他一筆孝敬。
拿人手短,他又怎敢不做事。
田維原一瞬間蒼老不少,顫巍巍跟在人後,往牢房去。
牢房裡關了不少人。
十五個學生並著田維原關在一起,黑暗潮濕的牢房,鮮衣怒馬的少年們豈能受得了,一進去就捂著鼻子,也不肯坐,踮著腳站在地上。
田維原找角落坐下來,閉目不理彆人。
常春蹲在牆角,將麵埋在腿膝間。
方才在公堂上的緊張和迷糊,此刻褪去,站在這裡冷靜下來後,不得不細想往後的種種可能性。
“十年內不能考功名。”有人道。
“應該感到高興吧,隻是十年而已。”有人道。
“有什麼分彆呢,以後就算考上了,今天的一切也是我們的汙點。宋大人說了,這輩子我們都要被日夜折磨。彆人也會記得我們做過的事。”
這些事,跟隨他們的生平卷宗裡不寫,人心人言中,他們的過往也不會消失的。
“我完了。”有少年抱著頭蹲下來,痛苦低吼,“我不如死了!”
忽然,大家一起看向胡誌安、孫樂陽和黃賢東。
胡誌安麵無表情地回望他們:“看什麼,想死嗎?”
“以為在這裡,就不用怕了?”胡誌安指著他們,“就算是現在,你們的生生死死,依舊在我手裡捏著的。”
一個少年站起來,罵道:“捏你娘的頭,我和你拚了。”
他說著,摔了帽子衝上去,雙手揪住胡誌安兩隻耳朵,兩人同時到底,他騎坐在胡誌安的胸口,劈裡啪啦一通亂拳。
大家都安靜看著。
“站著乾什麼,給我打他。”胡誌安喊道。
沒有人再理他。
看著被人騎坐在身下,被打的毫無還手之力的胡誌安,他們突然發現,瘦弱的胡誌安,根本是一隻雞崽子,打不過他們啊。
他們以前怕什麼?
常春看著胡誌安,噗嗤一笑。
他在他們班裡,和黃賢東一起都是最高最壯的,真的打,他們誰都打不過他們。
可他們不敢。
不敢對胡誌安還手,更沒有反抗過,為什麼?